敌人是末日真理教,是“末日”这个正在发生的走向,这两个敌人相辅相成,走火和自己的同伴们曾经做过了无数的努力,都没有一次从真正意义上阻碍它们。反而,一切都像是注定了一样被推动着,被它们的行为,被自己这些意图反抗的人们的自身行为推动着。
就和当初最坏的估计一样,中继器成为了最后的庇护所和最后的杀手锏,是最强的盾,也是最强的矛。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奔驰着的中继器也是能够被毁灭的,中继器的毁灭无法拯救任何人,但却又留下了一线希望——
如果可以摧毁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的话……这个念头在许多人的脑海中滋生,随即被认可,于是付诸行动。
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了。当走火每一次清醒的时候,这个计划就会如同程序一样,重复在他的心头刻印,每一个细节都无法遗忘,当然,这个计划其实并不存在太过细致的部分,仅仅是走火在自己的思考中,分析着自己所知道的每一条信息,将计划补充完整。
在锁定敌人的正体前,走火所能够做的也就是这些事情:观测、分析、思考,如此反复。
不过,当他产生了感觉的时候——哪怕他并不知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晓引起这种感觉的实体到底是什么——他仍旧以一种完全感受性的方式,确认了时机的到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引子,一个微弱的信号,引发了一些晦涩的连锁,让他的感觉扩张,从一个浑懵的意识中,追寻到了猎物的所在。
一直隐藏在暗中的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就在那里。不存在方向,就是“那里”。沿着这个感觉,走火驾驭的伦敦中继器飞速向“那里”靠拢。
走火开始感觉到自己有了身体,但这个身体却并非是人类的ròu_tǐ,而是一个无比坚固的外壳,却又无法描述其轮廓,在他的感觉中,大量微小的结构在转动,却又如同雨雾一样,并不是那么的结实。这是中继器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形态,和当初刚刚建造的时候,用肉眼在外部对其进行观测时所见到的形象有着巨大的差别,也很难凭空想象,当自己的身体变成这么一种形态时,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走火自己并没有感到多大的违和,当他的意识从模糊中转醒,就像是自己本来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他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游走”,就如同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能。最初的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直通敌人的通道,而之后的感觉,就像是通过这条通道锁定了敌人,那个指向敌人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就越是有一种沉重的压力。
摧毁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这个目标早就定下,日积月累的思绪和筹备全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走火也早就设想过,当这个目标近在咫尺的时候,自己究竟会是怎样的感觉。然而,只有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恍然,自己正在产生的所有感受和情绪,和自己曾经的猜想完全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
走火既不欢喜,也不愤怒,不急切也不冷漠,其实,他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情感,尽管他确信,自己此时是有情感的。太多的信息在中继器里流淌,他所进入的状态既然将中继器当成了自己的身体,那么,这些信息就不可避免要从他的灵魂中淌过。无论中继器处理了多少信息,分担了多少压力,剩下的部分也并非是一个人类所能够承受的。走火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同时理解了,自己其实已经进入了超频的状态——所有的负面状态其实早都已经呈现,自己所受到的干扰和扭曲,也早就已经发生,如今的自己,包括记忆、人格、意识和思维方式,其实早就已经变形了。之所以没能察觉到,仅仅是因为自认为自己本来就是这副扭曲变形的模样罢了。
对自身的所有认知,并非是一个连续性的过程,而这也正是走火无法理解的地方。不过,无所谓,因为一切都将要有一个了结,如此漫长的,备受折磨的等待和谋划,终于走到了终点。
就如同鲸鱼在深海中游动般,伦敦中继器带着走火的意志,在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每一个角落浮现,冲刺,拍打,搅动……那从意识层面幻化出来的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不断被中继器的力量粉碎、分解又重新构成。走火感觉不到中继器里的其他人了,但他没有任何孤独感,哪怕在他的四周,他所能观测到的只剩下自己。
他就像是追寻气味的猎狗,沿着从不知晓,也无法理解的路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屏障”——他也十分清楚,这种脆弱如纸的“屏障”的实质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屏障”,而是一种模糊而形象的错觉,它的存在,正是因为他的愚蠢——认知能力低下,感受能力低下,观测范围充满了局限性,那些理性的思维和感性的情绪,都只是从一个偏远的角落,去观测着事物的一个微小的侧面,这些全人类都具备的弱点,迫使自己不得不依靠这种模糊而形象的错觉,去判断自身的状态和周围的环境。
假若没有这种错觉,大概自己根本就无法判断自身到底是如何运动的,又是如何与周遭的一切互动的吧。
走火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愚蠢的,毋宁说,所有人类都是愚蠢的,并且,已经有足够多的学者从各种角度去阐述人类自身的愚蠢。在认知到自身的愚蠢后,有人试图让自己聪明起来,有人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这么愚蠢,也有人将这种愚蠢转个角度重新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