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付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仅就高川自己而言,根本无法可想。他甚至很难想象“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具备怎样的特征,又会导致怎样的神秘现象,基于“人类”、“集体”、“潜意识”、“怪物”等等关键词描述,他只能不断放大自己的想象,却来到了一个未知而迷蒙的边缘,他所想要认知的物事正以一个虚幻的轮廓,向着他无法企及的远方蔓延而去。有多少人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潜意识呢?又有多少人谈得上对“意识”有所研究呢?当“意识”这个概念概念放大到“全人类”这个范围,就只剩下可怕的难以测度的神秘感了。迄今为止,所有试图深入人自身意识范畴的研究者,终究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幻觉中,从而让自己也变成了精神病人。而所有自称研究“意识”,自身意识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人,终究只是徘徊于意识的表象而已。
推究意识作用的原理,解析意识产生的范畴,解剖所有能够归入意识范围的现象,将认知转述为可以传递的数字、语言和系统理论,这是多么愚蠢又笨重的做法啊。然而,即便只是这种拙劣又笨重的研究,最终得出的结论,也仍旧没有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的。
人们可以从身体的结构和变化去研究意识,也可以从纯粹的心理反应去研究意识,可以从身体里传到的能量去研究意识,也可以从构成身体的物质形态去研究意识。“意识”这个概念跨越了唯心和唯物的范围,从古至今,人人皆望而兴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事关其表面的成就,就已经欢呼雀跃不已。但也正因为研究意识的人自身也明白,自己只涉足了何许渺小的一部分,所以只能沉浸在那构架于自身认知和想象力的恐怖之中。
由此体现,意识本身是超越性的,是跨越性的,是超出人类已知范畴之外的事物,是有文明以来的人们只能徘徊于门边的事物。人们不由自主将“意识”的地位拔高,无论是在个体还是群体上,总是喜欢,亦或者说,只能够用自己那贫乏的想象力,去构架一个意识崇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神秘似乎都有迹可循,但终究受限于想象力,那些架空出来的痕迹毫无说服力。
人们似乎总是在,也只能在想象中,去描述意识是何等可怕,何等的高高在上,扎根于自我认知的本质,却又放飞于未知神秘之中。
高川也不例外,他自认无法真正理解“意识”到底是什么,也理所当然的,无法去真正摸索出意识所隐藏的秘密和恐怖。“整个末日幻境就是一个意识构造的世界”这样的认知,是他行走在这个世界的基本盘,但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涉及意识构造的恐怖怪物,也全然束手无策。
很显然,那东西倘若真的存在,那就绝对不是“自己一想,就会消失”的东西。倘若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无视它的存在,亦或者,进一步假设,所有人都否认其存在,那么,它就会消失了吗?高川觉得答案也是否定的,因为,如今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差不多都死光了,而且还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得更多,到了最后,几乎就是无人生还的局面。在这个被称为“末日幻境”的意识形态表现中,个体和自我最表面也最直接的意识表现,那一个个鲜活的思想和情绪,全都消失殆尽,那么剩下的会是什么呢?高川猜想自己的答案:那就像是扒开了意识的外皮,将其更本质的一面体现出来,意识从本质上没有消失,而仅仅是表面形态消失了。
进一步按照“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这个概念的基础去假设,那就必然存在“这个怪物出于集体意识深层本质之中”的结论。高川根据自己的想象,将之形容为一个钻进了苹果中的虫子,当通过种种手段,削掉了苹果表面的皮肉后,这个虫子理所当然会露出来。然而,作为苹果表面皮肉的一部分,乃至于将自己当作是更接近果核处的果肉,那又如何能够对抗这只虫子呢?它本来就是要吃果肉的,它所处的未知和所具备的形态,是相对于果肉的强大动态,而一层层的果肉,对它的尖牙利齿是不设防的。
如果,果肉可以杀死虫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绝非是果肉长出手脚,而是果肉本身就带有针对这只虫子的毒性。
然而,如何让自己等人“带有毒性”?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高川可以解答的范畴,换个角度来看,在病院现实中的血清研究,不正是让“果肉滋生出针对虫子的毒性”吗?然而,那些研究全是失败的。
既然无法让“毒性”产生,又无法避免虫子的啃食,那么,如何才能对抗呢?高川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已经持续了很久,毋宁说,这种思考从很早以前,就由知晓境况的其他高川思考过了,那些思考伴随着高川人格的死亡和再诞,传递到了如今,但仍旧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不,义体高川陡然想起了少年高川,对方的行为和思想,都在试图另走蹊径,而且,排除桃乐丝和系色等人的因素后,无视那几乎天真的理想化之后,反倒是他给出的答案最为接近目标。
少年高川认为“江”和“病毒”是不同的,虽然或许从构成本质上是一致,但却从意识层面有所差异。重新回到“意识”层面,在“意识”层面让人束手无策的东西,就只能通过另一个同样在“意识”层面处于同一个高度的存在去谋杀之——于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