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会。
没有人可以审判“病毒”,因为人连“病毒”的尾巴都抓不住,但是,是否可以审判和惩罚这个元凶,和如何看待这个元凶是没有直接关系的——“江”和“病毒”的关系,正是感性上无法脱罪的原因,而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却也需要两者继续保持有这样的关系,才能让目前所有的计划——无论是我的还是桃乐丝她们的——拥有成功的可能。
我无法把富江当成英雄去看待,或许正是因为,作为“江”的一种人格体现,富江其存在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病毒”断绝关系,而这样的关系却也正是我推进自己计划的关键,所以,我也无法从自己的内心中,彻底把富江乃至于其它“江”,从“病毒”中切割出来,视为独立的另一个存在去认知。
我对富江的爱中,有着无需怀疑的炽热,但也有着无可否认的愧疚感。我甚至可以从这份炽热的爱中,感受到悲伤和痛苦——不仅仅是我对富江的,也有我对其他人的。
我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比我所感受到的这份情感更复杂的情感了——如果有,那些人也早已经死了。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走到尽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自己选择的爱人,我自己选择的亲人,我自己选择的人生,我自己选择的战斗,既然我没有选择自杀,那么,无论有多少折磨,都必须走到自己走不动了才行。我对自己这么述说着,我的四肢仍旧没有恢复所有的气力,可是在这软弱的自我审视中,在这痛苦、悲伤又复杂的瞬间念头中,我不自禁想要笑。
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笑,那就像是折磨到了让人精神发狂的尽头,让人不自禁想要嘲笑。
大概我真的是笑了吧,我的脑袋是如此混乱,没有太过直接的感觉。
“嗯,你笑了。”富江这么说,她就像是听到我心中的声音般,但也有可能只是我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早已经在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嗯,你是在自言自语,阿川。”富江的怀抱更紧了,也变得更加温暖,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就要在她的拥抱中融化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听到自己说:“lke……沙……咿呀……咿呀……ja……#¥¥##¥……+”这到底是怎样可怕的声音啊,就连我自己听到了,都不敢置信这是我能够发出的声音——无论从生理结构还是从意识上都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是,我的确听到了。
我的声音中有类似“江”的发音,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明确指我所知道的“江”。我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声音应该都是有内容的,但却充满了凌乱的支离破碎的感觉。我越是反刍自己被富江提醒后,猛然听到的自己发出的声音,就越是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恐惧钻进大脑中,啃食着那本就已经七零八落的理智。
我在颤抖,哪怕富江的拥抱是如此的紧密,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胸膛是如此的丰满,而她的身体又是如此的柔软温暖,但这充满了人性的一切,都无法让我停止颤抖。我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清晰地有这么一种感觉:它更近了,更接近了。
它到底是什么?我无法回答,只觉得最接近这个意义的就是“病毒”,但是,在对用词的感受上,本来就未知莫测,默认是一切病因主体的“病毒”就像只是它的一个“片段”。“病毒”之所以被称为病毒,正是因为它更像是单纯依循本能运作的,其造成的结果因为连锁反应而变得很复杂,但是,任何“病毒”自身的运作机制都是简洁而有力——正因为简洁,所以拥有可怕的力量,也因此可以让人觉得有空子可钻。
但是,如果“病毒”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病毒呢?不,从末日症候群的症状就能肯定,“病毒”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包括我在内,所有的研究者可能仍旧把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元凶想得太简单了,亦或者是元凶太过于超乎想象,所以,最终只有“病毒”才最符合我们自身的常识,而不得不用它完全代替那些非常识的部分。
我们自己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仅仅是“病毒”就已经够棘手了,如果“病毒”不仅仅是病毒,而是更在之上的东西,那么,所有防抗的意志都会瓦解吧——人类自身的保护机制或许从我们尝试探究“病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这个机制阻止了我们将之认知为“病毒”,才让我们得以继续研究,而不是立刻就崩溃。
但是,这样的保护在那可怕的存在面前,也仍旧是片面且脆弱的。我感觉到,它越来越近了,正在从一个非物理的,非物质性的角度靠近地球。正因为接近,它的影响力在不断放大。
而且,我觉得另一个我,那个义体化的高川也一定感觉到了,产生过了和我此时一样的感觉,说不定就连噩梦和幻觉都会表现出莫名的接续性。
“没时间了,阿江,我们没时间了。”我竭尽全力,让自己脱离那沉溺进入仿佛就会融化的怀抱,抓住富江的肩膀,带着一种求证般的心情,对她说:“它要来了,是吗?”
“它?它是什么?”富江只是带着一脸不似作伪的疑惑,继而莞尔一笑,“你太紧张了,阿川,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会来,所有该在的,都已经就在这里了。没有过来,也没有离开。”
是我的感觉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