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敲响的时候,我和富江仍旧躺在床上。我睡不着,脑子里有太多的思绪,虽然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但那混沌的杂乱的思维活动仍旧在脑浆中翻来覆去。富江的呼吸轻轻拍打我的脖子,她紧抱着我,就像是要将我的身体塞入她的体内一样,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我实际上无法判断她是否真的睡眠。她那光滑密实的肌肤在我的身上磨蹭,身体散发出来的热度传递到我的体内,不能用灼热或闷热之类的词汇去形容,却仿佛可以深入到五脏六腑,让我从里到外都仿佛浸泡在温泉中一般——这充满了活力的热度,那激情后留下的欢愉,就如同是思绪的温床,然而,在我那混乱隐晦得自己都不明白究竟都有些什么的思绪中,这些温暖又充满了活力的愉悦感,只占据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吧。
房门在外边连续响了三次,就算不用连锁判定,我也知道来人是谁。我在这个地方渡过了不分白天黑夜的三小时,时间的刻度在身体的本能中是如此的清晰。我找上火炬之光后,没能在第一时间和主事者会面,反而是遇到了不少“老朋友”,他们对我说了许多借口,声称火炬之光的仪式准备工作正处于关键时期,无法接待来客,这些借口并不怎么高明,然而,对方也似乎并不打算做过多的掩饰。火炬之光对我的到来抱有一种暧昧的态度,虽然谈不上排斥,但要说欣喜也不尽然,正因为他们没有掩饰这种态度的行为,所以哪怕只是呼吸空气,我也可以嗅到十分明显的味道。
如果我的态度强硬一些,对方也会有进一步的反应吧,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大概是恶意的成份大一些吧。如果真的需要战斗,我觉得自己的赢面更大,但是,我不觉得自己需要打这样的一场战斗,因为,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打败、杀死或阻止这些人的行动。我根本就不知道火炬之光到底隐藏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举行偏差仪式,究竟都有些什么过程,其中又有哪些禁忌,甚至于也无法判断这些人到底是处于怎样的想法,去继续这么一场仪式。在这里有许多“老朋友”,但是,这些“老朋友”仅仅是我个人认为的,对方在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诞生,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他们看待我的到来,当然就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的突然造访,尤其是这个“陌生人”在传闻中并不站在一个良善正派的立场上,更像是一个单枪匹马的恐怖分子。
我在这个世界的神秘圈子中风评不好,实际战绩更是伤害了许多人,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正如荣格所说,我就是一个差点就屠杀了全人类的刽子手,因为我的手段而陷入昏迷乃至于死亡的人类多达几十亿,目前还能够活动的人类中,已经没有一个普通人了,幸存下来的神秘专家同样憎恨着我,那些因我的作为而死伤的人中,就有着他们的亲朋好友和爱人。
所有人都认为我行为乖张,精神失常,思维比那些被普通人视为怪人的神秘专家还要扭曲,是真正意义上偏离了人性道德的反人类份子,是从人类角度而言的危险邪恶的存在,也是目前战争势态变得被动的罪魁祸首。严格意义上,我视为”老朋友”的这些人并不认为我是朋友,我在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没有真正的朋友。
这些漠视、敌视乃至于仇视我的人们,哪怕不站在对立的立场,也绝对没有友善倾向的神秘专家们,绝对不会对我的到来有任何善意的想法,也不会感到喜悦——即便如此,他们仍旧让我进来了,其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因为我的到来,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大概仍旧有促进的余地,然而,他们也势必因为我的过往,而在对待我的态度上需要商榷。
我很理解他们的心情,明白他们的想法,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给他们带来的创伤和顾忌。我不会否认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们带来的伤害,也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态度和他们的利用而对他们生出任何不对付的情绪。所以,总的来说,我仍旧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很想对他们说“一切都会变好”,亦或者说什么“所有的伤害都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之类的话,但是,这些话真的不是我在为自己辩解吗?我需要这样的辩解吗?这些承诺说出口后,我真的能够完成吗?我可以确定“一切都会变好”吗?我可以真的肯定“所有的伤害都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吗?在这一次末日幻境中,被我的所作所为杀死的那些人,还会重新活过来吗?如果“末日幻境”只是一场梦,所有人都真的会在“病院现实”醒来吗?而“病院现实”就真的是真正的现实,是美好的世界吗?
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崩溃了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有资格对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做出承诺吗?我孜孜不倦地追逐“病毒”,试图去拯救每一个病人,但是,我已经失败了,我所能做的……毋宁说,哪怕只是“让自己爱着的人相安无事”也没能做到。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至今仍旧一事无成。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呢?事实明摆着什么都没变好,还在不断恶化,哪怕我在执行着的计划,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战胜“病毒”。
所以,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用了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我,我都只能沉默。哪怕,我的沉默也只会换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