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认知到,我已经在观测“江”了。
同时被我观测到的银色子弹和血红色拥有着极为相似的性质,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不由得开始去怀疑这颗银色子弹是否完全是由比利本人构成的,并在第一时间就否认了,只觉得这颗子弹的背后,隐藏有比利自身也无法确认的东西。我开始觉得,这颗子弹虽然是比利本人的全部生命和意志的体现,但却并不单纯是这些,而“病毒”正是藏匿在这种生命和意志体现背后的推动力,并且,是极为重要的推动力——单纯只是比利本人,是无法使出这一击的,让这一击成形并达到眼前这种可怕程度的,是“病毒”的力量,是“病毒”的手段,是“病毒”的目的。
在比利意志的背后,“病毒”那无法判断的意志,正在露出狰狞之色。
而这样的感觉,也在第一时间瓦解了之前那种“不远抵抗”的感性束缚,我感觉到自己可以做出“躲闪”这一行为了,并且,就在同一时间,在我用自身意志去决定之前,身体已经开始偏移,让要害避开了子弹的弹道轨迹。
可是,我并不为这个结果感到欣喜,反而有一种沉重的心情凌驾在其他所有情感之上,因为,如果我因此活下来,此时所发生的状况,正是我已经无法控制自身情感、思维、认知和意志的最有力证据。在我决定自身之前,已经有一个更加深邃可怖的东西,为我做出了决定。
那就是“病毒”。
我已经彻彻底底“病入膏肓”,连决定死亡的能力都没有了。
血红色在我本能躲开银色子弹的弹道轨迹的同时,也被银色子弹贯穿。然而,我没有看到那颗银色子弹从这片血红色中射出,它仿佛迷路了,不存在了,被消化掉了一般,悄无声息,没有留下半点动静,甚至连一丁点涟漪都没有。我感受不到这颗银色子弹的存在了,几乎让我束手待毙的可怕攻击,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激烈的拉锯,没有绚丽的声光,仅仅如同沉入深海之中。
实在让人感到恐惧不已。
眼前的结果简直让我觉得,比自己被银色子弹杀死更加不堪,更加恶劣,充满了嘲讽般的恶意。然而,自己正是因为这种恶意才存活下来的。此时此刻的自己还活着这一点,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我感到一种深入心灵的打击,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受到那源自于深沉黑暗中的恐怖。
倘若这片血红色,真的如自己下意识认为的那样,就是“江”的体现。那么,此时此刻的“江”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接近“病毒”,哪怕它的出现在实际上救了我一命,并且表现出对“病毒”的对抗性。
桃乐丝和系色认为“江”等同于“病毒”,倘若她们看到眼下这一幕,肯定欣喜不已,认为自己找到了绝对的证据吧。
血红色继续扩散着,很快就盖过了我对自身的观测,让我在一片血红色的迷蒙中,有一种快速上升的感觉。当上升到了某个顶点时,便转变为沉重感和拘束感。宛如做了噩梦一般,我下意识睁开眼睛,地下大厅的风景便再度挤入我的视野中。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意识行走的状态,回到了更加物质性的战场上。
然而,在意识态的世界里所发生的那一切,是如此的深刻,让我根本无法忘却。
我站在距离比利只有五米远的地方,而比利比之前那缓慢的世界里,更像是一座雕塑。下一秒,他的身体砰然倒地,已然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比利死了,我早就知道他会死,也在自己即将被银色子弹杀死时,同样认为他会死。而我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哪怕这个争得一命的过程,带有一股让人难受的恶意。我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情感,要说没有半点庆幸是不可能的,但是,哪怕有庆幸也只是一丝丝,那庞大的剧烈翻搅着的情绪,根本就谈不上正面。
空气很安静,明明偏差仪式还在执行,那些仪式执行者们拼命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但是,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周围变得更加安静了,就像是那些发出声音的存在,已经被分割到另一个次元中。而在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锉刀和比利的尸体。
富江也不在了,我感觉不到她存在,她就像是一个泡影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无法进行观测。
“……失败了吗?”锉刀面带惋惜,这一刻,她才扑到比利身边,但是,已经结束了。她没有挡住我对比利的攻击,但是,杀死比利的不是我,而就是比利自己,若是从更深沉的角度来说,是导致这个世界破灭的元凶,在这个末日幻境里,比利的死和其他人的死仍旧没有太大的差别,就仿佛是一个既定的命运。我知道,锉刀并不为比利的死感到伤心,而仅仅对他用自己的性命也换不来胜利这一结局感到遗憾。我可以从比利身上感受到共鸣,同样也能在他的死亡中看到自己的死亡,而我也相信,锉刀同样能够感受到这些。
终究,我们都是神秘专家,都是在那无限深远的黑暗中,追逐神秘和未知的人。或许我们的生存轨迹不一样,死亡的过程也不一样,人格和意志的表现方式也有不同,但是,我们从一开始在本质上存在相似、相近乃至于相同的部分。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我这么对锉刀说,我根本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