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夫的眼皮越来越重,尽管他没有抵抗睡意的来袭,但是,与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相反,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有多么的活跃。无数的杂念在这种昏沉的状态下起伏、穿梭、纠缠、碰撞,去往哪里,变成怎样,都已然没有任何约束般。其中有他看来的“正经事”,也有不那么正经的东西,但更多的是,连他都无法确认的想法,而自己的昏沉更是让自己无法去追溯来龙去脉,只能感受到一个朦胧的轮廓,甚至于,连一个正形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也谈不上休息,他感到自己的精力不可避免地流逝着,消耗的速度让他感到恐惧,让他不由得产生一些不好的想象——即便如此,到底产生了怎样不好的想象,他也没办法去感受更详细的情况。
这一切,让他觉得自己宛如要脱离躯壳,而脱离躯壳后那个代表“自我”的灵魂是如此沉重浑浊。自己,这样一个沉重浑浊的灵魂,就这样在虚空中跌落,周遭黑暗一片,既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不断向下蔓延的黑暗到底有多深远也无从得知。这仿佛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深渊,而自己跌入其中,这个代表“自我”的浑浊灵魂产生了巨大的恐惧:这是跌落的恐惧,这是脱离躯壳保护的恐惧,这是对黑暗未知的恐惧,这是宗教的恐惧,这是本能的恐惧,这是科学能够解释的恐惧,也有着超出自身认知范围之外的恐惧,无数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不作夫就要发出尖叫,然后,他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无法发出声音。
寂静,无比的寂静在黑暗的恐惧的深渊中,将自己层层包裹。
——这是噩梦!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名为“不作夫”的自我只是在这片黑暗、寂静和恐怖中不断哀嚎着,尝试任何向上攀爬的姿势,哪怕向上也看不到任何出路,也没有所谓的“深渊顶部”。
下一刻,不作夫用力睁开了眼睛。在那黑暗的深渊里,他认为自己始终是“睁开眼睛”的,那片黑暗绝对不是因为自己闭上眼睛才遭遇的。然而,当他睁开了眼睛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大汗淋漓,全都是冷汗,那可怕的无法抵抗的恐惧感仍旧在他的心头盘旋不去,他甚至不愿意回想起来,哪怕放在这个时候,那不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但是,仍旧有一个声音在诘问着他自己,那真的只是一场寻常意义上的噩梦吗?放在平日,他会觉得没错。可是,在如今的病院里,他不确定,哪怕他十分清楚自己也已经是一个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产生任何精神问题都不奇怪。
精神病因的幻觉,神经病理的幻觉,每一种都能够让人忘乎所以,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不作夫身为病院的研究人员,见过了太多的实例,可是,亲身体验到的时候,他很怀疑,自己的情况是否能够套用那些已经被证明过的病理学、心理学和生理学的理论。
幸好,不管是不是正常的噩梦,他都醒过来了,而且,在醒过来之后,只是恍惚了一阵,便立刻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和经过。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条通路中,而是在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间里。狭小的单人间,大概只有十几平方,有一体式的小厨房和组装式的卫生间,甚至连之前有人住过的痕迹都存在,原住客显然没来得及收拾——不作夫观察得很仔细,十分肯定,对方离开的时候是极为慌张的,而且,那也是一个在病院里做研究的人,有太多的生活痕迹足以证明对方的职业。
看到自己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盯着陌生的天花板,不作夫反而感到比之前那一段时间要安心得多,甚至没有半点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想法。就算用自己最严谨的方式去思考,自己如今的结果都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在他茫然、安心、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他一个骨碌坐起来,三下两下跑到门边,通过熟悉的门控装置视察房门外,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他对这种异常的情况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太多的想法,直接打开房门。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想,来者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不算是敌人,门外走廊上的灯管一个个亮起来,让人不禁联想到病院的情况。
他觉得这些一路亮起的灯光,正在为他指路,恐怕除了自己应该走的方向之外,其他的灯都是熄灭的。于是,他毫不迟疑地跟着灯光前进,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身上的防护服已经被脱下了,而保存在里边的芯片或许已经被发现了,既然如此,自己还活着,又有灯光引路,再诡异也足以证明自己过关了。不过,让他下意识在心中抱怨的是,自己竟然被换上了一身蓝色的病人服——就如同过去被他研究的那些精神病人一样。
好吧,自己也确实是一名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他这么想到。他开始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和自己见面的到底是什么人,而在这个应该十分巨大的隐秘设施中,足以容纳许多人,但现在还剩下多少呢?是否过去在这里进行研究和生活的人,在地面过双重生活的时候,也将那些诡异的东西带入了这里呢?还是在这里也直接爆发了异变,导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