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还是魔纹使者,要逃出外面自然不难,然而如今的我,不过是双腿残疾的普通人罢了。
尽管如此,我仍旧是高川,我仍旧记得自己所肩负的使命,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体内的异质。
能听到依稀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述说,右眼如同心脏般鼓动。
是江,它就在身体的每一处细胞中,就在奔腾的血脉中,就在螺旋的dna中,就在沉睡的线粒体中。
它让我屏除绝望,富有耐心,坚信在1999年末日到来前,自己一定能够遭到机会逃离此处,甚至找出这个病院所隐藏的秘密。
我的恢复度快得惊人,苏醒的一星期后就开始复健运动,两个星期后,主治医生阮黎判断我已经能够照顾自己,就允许了我的出院申请。
阮黎不仅是我的主治医生,同时也肩负我的监护工作,她亲自将我带往宿舍区。
员工、普通病人和精神病人的宿舍区是分开的,在位置上构成一个钝角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心是一个拥有小型喷水池的小花园,如果沿着开辟出来的正式道路步行往返任意两个宿舍区,都不会少于三分钟的时间。
从老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红砖砌的宿舍楼。楼房斑驳的墙体显得有些老旧,一侧蔓延着蔓藤类植物,但感觉上仍旧很结实。从外面看一共有三层,每层十多个房间。阮医生推开正门时,门轴转动出的咿呀声,以及门内稍微阴暗的光线,让我不禁生出一种迷离的情绪。那飞舞在漏光中的灰尘,淡淡的潮气,阳光和消毒水混合般的气味,踏入时光线和温度的转换,既视感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就像是自己真的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身后出响声,大门自行关上了,光线又暗了一些,仿佛置身于黄昏结束前的一刻。从侧边的窗户,以及侧上方的小窗漏进的天光反而更加清晰了。错落有致的光柱中,无数的微粒在飞舞,让人觉得有些脏乱,但实际上,木质纹理的地板、窗台和墙壁都很干净,如果不是十分偏僻的角落,都无法让手指染灰。
从前方的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一名清洁工打扮的肥胖男性推着拖把跑出来,他从外表来看已经将近四十岁了,脸上却挂着童稚的欢笑,嘴里出嘟嘟的拟声,仿佛没有看到我们般,一下子就从身边冲过,转身就奔上楼梯了。
“他是病人?”我向阮医生询问。
“是的,情况比你好许多。”阮医生毫不掩饰地说。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医生不应该对病人说这种话吧。”我说。
“一般来说,的确如此,不过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在意吧。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尽管你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虽然你很快会抛到耳后,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是情况特殊的病人,无论自己的感觉如何,了解多少知识,都不要忘记这一点,不要被自己的聪明给欺骗了。”阮医生当着我的面,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女士烟点燃了,“我喜欢这里。”
我抿住嘴巴不一言,她说这番话时完全看不出是别有用心,还是真的认为我是个精神病人。若在刚醒来的时候,她这么对我说,我一定不往心里去,然而呆在这里的时间一场,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说法了。我每天醒来和睡前,都会提醒自己,这是敌人的陷阱,尽管如此,我现这些话总会在某些时候,尤其是夜深人静时,突兀地从心底跳出来。
我很害怕,是否有一天会如他们所愿,认为自己是个精神病,而那些铭记在记忆中的人和事,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恨,不过是一场只出现在脑海中的虚幻。
同样的,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反复出现,证明它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不断加强,这代表我越来越在意。我很害怕,害怕是否有一天,我会变得不像自己。
如果我所在意,所深信的一切被自己否定,那么我还剩下什么呢?
这一定是比死亡还要令我寒意彻骨的恐惧吧,尽管我害怕恐惧,但是这里的干扰总在经意和不经意的时候向我袭来。
我告诉自己,高川,你得坚强起来,也许有人能杀死你,但没有人能够击倒你,因为无关乎**,而是来自于心灵。
如果眼花缭乱,就低下头别看。
如果声色嘈杂,就抱持沉默。
如果有了动摇,就更要坚定前行。
“没关系,高川,你走在自己的路上。”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阮医生瞥了我一眼,吐了口烟,起身朝二楼走去。
我从残疾人通道上到二楼,就看到肥胖的精神病男人推着拖把,出呜呜的声音在身边跑进打开房门的房子,又跑出来,转过身子朝我们跑来,绕着我们转了好几圈。
“阮,阮——”他一脸傻笑,口齿不清,结结巴巴地对医生说:“我,我,开火车。火车,呜呜呜”
阮医生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裂开的笑容更大了,转头对我说:“高,高哥哥,你,你,今,今晚,,嘻,嘻嘻嘻嘻……”
嘻嘻嘻嘻——
笑声变得好似沉在水中一般浑浊。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眼花了,还是先入为主对他产生了恶劣的印象,似乎有那么一刻,他裂开的嘴巴几乎到了耳根处,那傻笑变得令人脊背生寒的诡异。当我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