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左恒起了个大早。
东边太阳还没出来,天际的混沌才开始泛白,可是她还是很开心,尤其是走过马老大屋前低矮的院墙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往常她只是在半山腰那块地方采年份不高的新药,今天她准备再往上爬高些,采年份更高的草药去。
山里头都是寻常草药,只有药的年份高了,孙大夫才会多算些钱。
算算也到了该努力攒钱给自家也建个又高又气派的院墙的时候了。
女童背着和她人差不多的药篓走进了山里,娴熟地穿梭在葱茏的林木之中,灵巧如山中居住已久的猿猴。
左恒今天心情格外地不错,干劲也足,采了满满一筐药材才下了山。
山在歧县的南面,穷巷靠西南,集市在县东。
往常左恒一般会先回家,把药篓和药铲子先放好,再拿绳子把药材捆起来拎到铺子上去,算是减轻肩上的负担。
今天左恒打算直接把药篓子背到集市上去,刚好买些米拿篓子背回来。
之前家里不大敢放米,生怕被掀翻倒地上白白浪费。
从今以后估计就不用担心了。
毕竟那帮子混混里,左恒只打不过马老大一个,因为马老大练过一些武。
没了马老大,那些人再闯进她的家里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
……
青衫先生背着行囊,身后牵着一匹不知道哪儿买来的毛驴站在进山的路口那边,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正是歧县唯一的教书先生李修宜。
就在昨天下午,他给学堂的孩子们讲了最后一堂课,不但归还了他们教的束,还每个人都送了一本《论语》。
对着闻讯前来挽留的那些家中长辈,年轻的先生十分平静,只说该回去考功名了。
于是孩子们的父母亲才想起来这个好脾气、懂fēng_liú的先生并不是当地人士,只是在县上住得久了些。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碍着人家前程,只能说些“高中”之类的体面话告了别。
青衫的先生现在是书生了,在等人。
他等的那个人背着个药篓,还在山脚就已经着朝县上一路小跑。
书生在低头看书,书里有乾坤。
低着头的书生也不抬头,只算了算时间,直接伸手朝路边一拦。
采药回来的女童被拦了个正着。
“……”被拦住的左恒下意识跳开一步,满脸戒备地看向来人,才发现是县上的教书先生。
她的态度稍微软了点,仍是不肯放松,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先生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山,好好的干嘛又拦住她。
看他的打扮,像是要去什么地方,可去别的地方应该从北边的大门走,山的后面不还是山?再说,骑着个驴走什么山路。
拦住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昨天趁着马大能喝了个烂醉,割了一小片他的衣服,又去了王家,偷了他们家小妾的簪子,把那片布丢在了地上,对不对?”青衫的书生笑眯眯开口,一开口就是道朝着左恒劈下的晴空霹雳。
左恒下意识看了看路旁,还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看向这个叫李修宜的教书先生,突然有些不理解,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呢?
昨天她分明确认过后边没有跟着人的。
左恒不动声色地提高了戒备,准备一有不对就回头往山上跑。
书生摸了摸鼻子:“……我就这么像是那种会揭发别人的恶人吗?”
左恒想了想,觉得要是他揭发了自己,也不会特地跑到自己跟前来说,就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找我有事?”
看她这个反应,李修宜笑了,“要是我没事怎么会特地拦着你?”
左恒“哦”了一声,盯着他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问你,以前经常路过学堂停几步又继续走,接着又停下来的人的是你吗?”
左恒点了点头,她之前想念书的时候确实这样干过。
李修宜不解:“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
看他不像是要来怪罪的样子,左恒也乐意和这位县上风评一直很好的先生搭上两句,“去了不能赚钱。”
“还要花钱买书。”
这位从小到大从未短缺过财物的青衫读书人一时愕然,随即哈哈大笑。
左恒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觉得无聊,认真道:“没其它要说的我就走了。”
“我找你真的是有事。”李修宜也正了正神色,“但我先要问你一些问题才行。”
背着一筐子药的女童抬头看了眼天色,并不想再理人了。
她还得去米行买米呢。
“能不问吗?”她问道,“我还有事。”
“无论什么事,也不会有我和你说的事情重要。”李修宜说,“马大能已经被乱杖打死了,你愧疚吗?”
马大能是马老大的名字。
愧疚吗?左恒不知道,于是她开始思考,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我不应该偷东西的,那样不对。”
“还有,我没有去和爹娘商量就干了坏事,应该去和他们道歉。”
女童的眼睛黑白分明,语气更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她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却不是因为借他人之手杀了人。
因为一码归一码,别人以怨待我,我以直报怨,但偷东西却是没有因由的。
短短的时间内,牵着驴的青年愕然了第二次。
“那要是马大能是好人呢?你会不安吗?”他问道。
“他又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