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活了一千八百年,见识过沧海桑田,王朝更替,也眼看着科技发展,世界日新月异。
若说遗憾……也确实有些。
电闪雷鸣的喧嚣恍惚之间安静了。
姬钰一身红衣躺在荒山上,披头散发,却依旧绝色倾城,恒久冷漠的脸上渐渐温暖下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在脑海中闪现,越来越是清晰,慢慢的向她伸出手,冥冥中,似乎有飘渺的音乐响起……
而那白衣身影,就在一片虚无飘渺中微笑的看着她,神色温柔又宠溺。
姬钰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又怅然,整个人流露出伤感……
浑身的鲜血掩藏在大火红的仙裳之下看不出来,唯有那随着雨水流淌出去的鲜血,昭示着她生命的流逝。
死在求道的路上,这对修行之人而言本该是了无遗憾的事。
她信奉无情胜有情,入情、破情、出情至无情后灭情,本以为已经做得很好。
但突破到渡劫顶峰之后,整整三百年的时间里,她时常想起的,却只有那么一个人。
人人都说,姬钰圣尊喜好美色,不忌男女,不论人妖,为了讨好她,大家将各种各样绝色的人儿送到她手里。
谁又知道,她收下那些美人,不过是他们与心中的一个人或有几分相似罢了。
睹物思人。
那些美人在她眼里只是物件。
姬钰这一生,从仙道堕入魔道,好事做尽,坏事也做了不少。
真正心生愧疚的,不过两个人。
她曾以幻形法器化作男装游历人间,谁知会招惹了一个绝美俏丽的少女。
她当做妹妹的少女深爱上了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筱舞崩溃离去,本以为就此诀别,谁知那傻女孩会暗中相随,并在她遇上危险之时挺身而出,因此香消玉殒。
临死前,筱舞柔柔的躺在她的怀里,强自微笑:“钰哥哥……修士外出,隐藏身份是正常之事……是我迷了心,与你无干……可是,就算知道你是女子,我还是放不下……放不下……”
姬钰思绪飘飞间,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电打在她的身上,她吐出几口鲜血,神色清明了几许,复而又陷入了无穷的回忆里。
脑海里的那道白色身影越发的近了,那英俊挺拔的男子,配得上世间所有的赞美之词。
而他在看着她……每一眼,都带着如海的深情……
妫子衍,姬钰入情破情的男人!
而早在三百年前,她就已经清楚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的破情,只是在强行控制,自欺欺人!
若早知……
悔意如烟雾般在刹那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心灵。
这一刻她不想控制了……
阿衍,若我能留得一缕残魂入地狱,未知轮回时可能与你相聚?
阿衍,为了修炼无情剑道离开你,我多后悔……
心口的疼痛一旦打开了阀门,就再也控制不住。
姬钰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眼神穿过雷云不知凝视了何方,仿佛亘古恒定的苍凉。
“阿钰,可有伤着?”
“阿钰,你那么美,迷惑到我了,你得负责。”
“阿钰,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阿钰,嫁给我可好?”
“阿钰……别走……”
她害死了筱舞,害死了他唯一的妹妹,他是来寻仇的。
可他却爱上了她。
是她引诱着他从九天云端堕入魔道地狱,却又无情的抛弃了他。
她是魔道妖女,做过最低贱的妾室,曾被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玩弄于床榻之上,她心里自卑阴暗又装满了恶毒的仇恨!
她爱他……可她配不上他!
所以她愿意将身子给他,愿意与他在床底之间日日贪欢,却不愿做他的道侣,不愿答应他的求娶。
犹记得,妫子衍最后一次问她嫁他可好,她总归拒绝了,不辞而别,义无反顾的走上了修炼无情剑道的路。
她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他的师弟来寻仇,说妫子衍最后一次来找她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门中,命魂牌也在一年之后破碎了。
那之后,姬钰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查得真相。
妫子衍天机神算,唯独不曾防备于她。为了不让他追踪到她的行踪,她向他下了药。
却就是在她离开之后,有内鬼出卖,里应外合将洞府禁制破开。
他强行逼出药力,负伤应战,终于寡不敌众,留得一口气激活了传送符宝,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她将那参与围杀妫子衍的门派、世家尽数株连,鸡犬不留,但死了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她只能独身一人,一年又一年,在无情剑道上越走越远。
远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却不想三百年前突破渡劫顶峰后,与他的一切记忆盘旋在脑海里,再也不能遗忘。
阿衍……是我错了。
若是不要,便不该靠近。
靠近了,便不该绝情。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修道界合籍双修的神仙眷侣那么多,一样渡劫飞升,我又何苦去求那无情剑道……
滚滚天雷似乎一拥而上。
姬钰想到自己做下的布置。
就算渡劫失败,总归能留得一缕残魂入轮回罢……
阿衍,若有来生……
冥冥中,似乎在一片茫茫无际的皑皑雪地上,长空雪落纷飞,大地银装素裹,那道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近,似乎在迎接她,又似乎在为姬钰焦急,看不清他的脸,但那温柔缱绻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