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淼派出的信使并没有见到陆羽。他在路上生了场病,耽误了时间。等他赶到金陵谢家别院的时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而此时的陆羽,已经站在了龙盖寺的山脚下,开始沿着石阶向上攀登。
离开这里已经有四年多了。在陆羽的记忆里,石阶还是一副崭新的模样,然而现在却已经有了不少的残缺。
踏着一级级石阶缓缓向上,陆羽的眼前便浮现出少时在这片石阶上嬉闹的场景。那时,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严厉的师父和喜欢刁难他的师兄们。想到这儿,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但严重却有水光涌动。
再向前,便到了龙盖寺的门前。寺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走进门来,便是一块白石铺就的小广场。往日里,这里便是智积与弟子们诵经、练功的场所。
广场东首边有一座高台,上面倒悬着巨大的铜钟。陆羽在龙盖寺的那些年里,每天早上便是被这口钟的响声叫醒。那时,他总是抱怨钟声响得太早,觉不够睡。但现在即便他愿意,那个敲钟人也不会再来叫他起床了。
一步步走上高台,陆羽便瞧见了平放在上面的土黄色蒲团。那些年里,智积每天敲完钟后,便会坐在这里等着弟子们来做早课。如今,蒲团上已经积了一层灰,但陆羽毫不在意,就那样直接坐了上去。而后他扫视了一下广场,便将目光投向寺外。
放眼望去,清澈的西江水顺流而下,将龙盖寺所在的西山环在当中,宛若一条银色的绸带。
瞧着那秀美的西江水,泪水便从陆羽的双眼溢出。他轻声吟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这条环绕着龙盖寺的西江水!那样,他就可以日夜陪伴在师父的左右。说不定,此时还能见到师父的魂灵。泪水顺着腮边滑落,滴到了衣襟之上。陆羽霍然起身,双手握住敲钟的木槌,一次次地撞向那古旧的铜钟。
“当、当、当……”钟声接连响起,宛若一个孤独者的仰天长啸。
直到双臂都传来酸软的感觉,陆羽才放开了木槌,颓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你、你找谁啊?”
有些愕然地转过头,一个年约六旬的老翁映入了陆羽的眼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但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一看便十分硬朗。
陆羽愣了片刻,然后陡然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他跑着下了高台,冲到老翁身旁一把抱住了他,泪流满面地说道:“王伯,这些年我、我好想你啊!”
被他称作王伯的老人先是一愣,而后也认出了陆羽,满心欢喜地道:“季疵!是你啊!这孩子!一走就是这么多年!真让人担心!”说着,眼中也不由得流下了泪。
许久,两人才放开手臂。陆羽擦了擦泪水问道:“王伯,我是回来祭、祭拜师父的。您怎么也、也在这里啊?”
王伯瞪大了眼睛:“你都知道啦?你师兄们临走的时候,托我帮忙看顾一下这里,有时间过来清扫一下,我今天就是来清扫的。他们对我说,若是能遇到你,就把事情告诉你。但我怕你伤心,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说呢。”
陆羽摇了摇头:“王伯您不、不用犹豫了,我见过师兄们,这件事从头至尾我都、都知道了。”
王伯叹了口气:“唉!可怜的孩子!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师父吧!”
智积的灵位放在大雄宝殿后的祠堂中。因为他的尸体失踪,所以除了灵位以外,便再无旁物了。对着灵位上了香、磕了头,陆羽便与王伯一起开始打扫。龙盖寺已经有将近半年无人居住了,所以到处都是灰尘。两人从晌午打扫到傍晚,才总算打扫干净。
“走!去我家里吃饭吧!”王伯热情地邀请陆羽。
陆羽犹豫了一下,然后诚恳地说:“王伯,您要不把家搬、搬到寺里面吧?您现在年、年纪也大了,晚上在船上怕是睡、睡觉不安稳。”
王伯靠捕鱼为生,一生都穷困潦倒。到现在连一间屋子都没有,住处便是他的那艘渔船。
呆愣了片刻,王伯笑了起来,露出了他那一口残缺不全的牙:“这怕是不好吧?我老头又喝酒又吃肉的,住在这儿不是亵渎了佛祖?”
陆羽哼了一声:“什么佛祖?我师父行、行善数十年,还不是落个不、不得好死的下场?这个大千世界,又有多少所谓的高、高僧明、明面上庄严宝相,暗地里做的都、都是苟且之事?这间寺庙,我看也不用再开了!”
“好好好,我明天就搬!你别发火,我们先去船上吃点东西。”说着,王伯便拉着陆羽的胳膊,走出了龙盖寺。
王伯的小船停在江边,距离山脚下没有多远。到了船上后,王伯便抓出今日刚捕到的两条鱼,收拾利落后扔到锅中开始炖汤。同时烧起开水,将坛装的黄酒放入其中。不多时,鱼香与酒香便弥漫开来。于是一老一小拿出碗筷,开始享受这顿虽不奢华,但却美味的晚餐。
一边吃着,两人一边聊起了天。以往两人聊天,都是陆羽说的话多。但这一回,却反了过来。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人,换成了王伯。而陆羽,则成了个安静的倾听者。
当说起陆羽小时候找他去救程元振时,王伯便不住地夸陆羽机灵能干。当说起这几年陆羽不在时寺中的故事时,王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