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听懂了我的话,也许他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我是什么人。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惊恐。我愤怒地抽打着他的嘴巴,打得他鼻子嘴里都是血。他突然改说中国话了,他说:“饶了我,饶了我。”
我拿着燕子的簪子和手镯问:“这是哪里来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豹子,不敢说。豹子说:“你说了实话,我们就给你留下半袋水,生死由天。”
他说:“我们来到暗河边,看到暗河边有一串女人的脚印,循着脚印走过去,看到她坐在河边的盐生草中,似乎在等人。她见到我们,好像很惊慌,站起身来就走。我们说是自己人,没有恶意,她才停住了脚步。她说她要在这里等一个朋友,我们说我们是骆驼客,在沙漠里迷路了,干脆大家一起结伴走出沙漠。她答应了。在这种环境中,任何一个人都走不出沙漠,只有结伴才能走出。
“她在暗河边已经等候了大半天,也没有等到她的同伴到来,我们说,你的同伴都到这个时辰还没有来,肯定死了。干脆就顺着暗河向下游走吧,一定能够走出沙漠。她犹犹豫豫地答应了。我们在前面走,她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其实,我没有害她,是本田要害她。
“我们的干粮也吃完了,前面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如果走不出去,就要死。本田就说,把后面这个女人杀死吃了,就能够走出沙漠。杀那个女人是本田的主意,也是本田动手的。本田装着和她说话,从后面捅了她一刀,那个女人一句话没说,就倒下去了。
“捅死了女人后,本田就把她的身体砍成了很多块,我捡拾了很多柴禾,放在火中烧烤。人肉我吃不下去,都是本田吃的。我看到这个女人身上的簪子和镯子不错,能卖钱,就摘下来装在身上。
“我没有吃人肉,所以走不远。本田吃了人肉,走得快。我让他等等我,他不理会。我走着走着,又饥又渴,走不动了,就倒在了这里,后来就遇到了你们。你们认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你们的人?真的和我无关。”
豹子满脸泪花,他转过身,大步向前赶去。我浑身颤抖,扑上去咬住这个日本特务一块肉。他长声嘶喊着。我咬下一块肉,吐在地上;再咬下一块肉,吐在地上……他的叫声停止了,我的嘴巴血淋淋的。我抹了一把嘴巴,追向豹子。
本田全名本田次一郎,在中国化名老同。
老同的同党,岂能放过!
我的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肚子里丝毫也感觉不到饿,双脚踩在沙子上,像踩在弹簧上一样轻捷。豹子在前面大步走着,他甩开双手,像一只张开翅膀疾走的鸵鸟。
前面有一座高高的沙丘,我们很快就爬上了沙丘。沙丘上出现了一行脚印,没有被沙尘暴淹没。那行脚印,一脚深一脚浅,是老同的。
我们站在沙丘上,看到沙丘下有一条简易的道路,道路像带子一样从沙漠中穿过。一辆汽车远远地开来了,道路中间有一个人向着汽车举开双手摇晃,那是老同。
在这里,只有日本人才有汽车。
我颓然坐在沙丘上,嘶声长叫。声音像破裂的竹片一样,在天际回荡。
豹子拉起我说:“回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同死定了。”
多伦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回不去了;师祖在浑善达克沙地的地盘也被日本人占了,我们去不了了。
多伦城外上百里,有一座废弃的喇嘛庙。此前,这座喇嘛庙中有一个喇嘛,老态龙钟。老喇嘛死后,这座喇嘛庙就倾颓了。喇嘛庙里,锅碗瓢盆,门窗被褥,一应俱全。
骆驼客也是走江湖的,他们经过这座喇嘛庙的时候,黑白乞丐让骆驼客把三师叔放在喇嘛庙里。骆驼客要把货物送到张家口,而当时,整个察哈尔省已经沦陷,察哈尔省省会张家口被日本人占领。三师叔走进张家口,只会自投罗网。
喇嘛庙成为了我们的栖息地。
我在喇嘛庙中躺了七天,这七天里,我几乎茶水未进。第八天,我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胡须开始从下巴冒出来。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七天里,我一直想到了死,我丝毫也没有想到,我居然把燕子的肉吃进肚子里。燕子,那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没有想到,那么漂亮聪颖,又那么活泼可爱的少女,她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但是,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燕子就白死了。
第八天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我,我的额头有了细细的皱纹,我的下巴密匝匝地长满了又短又硬的胡茬子,我的心在这七天里一下子长硬了,硬得像一块石头一样。
此后,复仇成为了我唯一的目的。
然而,要干掉老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黑白乞丐从多伦探听到的消息是,老同做了多伦宪兵司令。
宪兵司令部,防守极为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老同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他出门的时候,都坐着汽车,两个日本宪兵拿着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还喂养了一只日本狼狗,那只日本狼狗也像影子一样紧跟着他。
要走近老同,千难万难,更何况还要干掉他。
日本人兵力有限,他们占领了多伦后,暂时无法派出兵力占领乡村,我们在喇嘛庙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
骆驼客离开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两张弓,几十支箭。草原因为草木茂盛,所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