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掌柜不同意地摇了摇头,脸上稍沉:“咱们做生意,是要赚钱,但更要讲情义。举手之劳的事,捎带手能帮,就帮了,又不费力。再说了,咱们东家也吩咐了,好好善待每个付出辛苦劳动的,保不齐哪日,咱们就得指望她们帮忙呢!”
“她们帮咱?呵,掌柜的,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咱东家可是……”小伙计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东家可是王妃呢!”
“秤砣虽小压千斤,咱东家说的,”余掌柜淡淡地瞄了不服气的小伙计一眼,“指不定,这些粗布,还真就能帮上大忙呢!”
小伙计还是不服气,但瘪了瘪嘴,没再多说什么,忙活自己该做的事去了。
熙姀见林若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世上,为生计所迫的人,不在少数。有人选择不劳而获,但有人选择用劳动努力换取生计所需。对于后者,于我而言,出手相帮,不过是顺手,但是于他们而言,却是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重新回到马车里的林若不徐不疾地跟熙姀解释了一句,似有所感,掀开了马车帘。
马车漫无目的地在汴安城中走着,这繁华的京都,也并非处处都是富贵繁华,那些贩夫走卒,有谁不是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奔波忙碌呢?
熙姀顺着林若的目光,恰好瞧见几户人家的民妇,脸色蜡黄,满手老茧,荆钗布裙,蓬头垢面,为了生计而忙活:或是大冷天的在浆洗晾晒衣物,或是忙着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哄孩子,或是缝补着层层补丁的衣服……
她沉默了。
她是八公主,自幼被养在皇后身边,养尊处优,即便偶尔溜出宫来,也是往繁荣之所在逛悠。她见过因天灾逃难而来的流民,饥寒交迫,什么都吃,但她却没有见过,寻常贫苦人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不新不旧的房舍,勉强能遮风避雨;不新不旧的衣袄,勉强能够保暖驱寒;不新不旧的摆设,勉强能够物尽其用;看起来很是粗粝的食物,勉强能够温饱裹腹。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事情,枯燥,乏味,但却不得不重复着——为了日子能过下去。
熙姀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失去了八公主的身份,失去了金枝玉叶的尊荣,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失去了父皇和母后的庇佑,失去了事事有人伺候的宫中生活,她会变成什么样?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现在,她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如果跟杜远之私奔,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她不再是公主,不再能养尊处优,不再有人时时伺候,她或许未必会沦落到方才所见的那些穷苦妇人的生活状态,但也一定会跟她在宫里的日子天差地别。
她信誓旦旦地跟林若说,只要能够跟杜远之在一起,只要能够和杜远之终成眷属,她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承担。
但是,她所要付出的代价,如此真实、如此直白地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发现,她好像……承受不了。
这些日子以来,林若每天都进宫陪着她,教她下厨,教她浣洗,教她裁衣,但都是在嘻嘻哈哈中度过的,哪怕在手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她都只把这些当作甜蜜的痕迹,当作是她为了能和杜远之在一起所付出的努力的见证。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私奔而逃,她做的黑如碳的饭菜根本不能入口,她洗的衣服根本没法再穿,她做的衣服根本就不能避体……这还只是,她要面对的众多困难和考验之中的几件而已。
只冒出过一个苗头的疑惑,再次倔强地萌生发芽,让她感到恐慌,感到不安。
这种恐慌和不安迅速地席卷全身,让她不知所措。
她想跟林若求助,但在开口之前,林若却遇到了熟人,正似笑非笑地跟对方打招呼:“罗二?你竟然回来了?”
这一行人中为首的,正是粮铺大掌柜罗晟那不成器的儿子罗惟,绰号罗二。至于其他人,则是罗二的跟班,有小厮,有护卫,但队伍中却未见其父罗晟。
罗二从小到大,是个实打实的废物,一事无成,为人还无赖;可偏偏,他这辈子最怵两个人,一个是黎焰,一个是林若。谁叫这两个人一肚子的坏水儿,每回都捉弄他们不成反而自己遭罪,搬石砸脚。
这个时候,他应该跟着他老子在金陵,完成收债和布置粮仓最后的收尾工作,没想到却率先回了京城!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前不久,黎焰不是带着黎惜恩回金陵了吗?
一听黎大魔王要来,罗二吓得赶紧开溜!
虽然黎焰和林若都是他最怵的两个“大魔头”,但是相比较之下,黎焰的存在,更让他感到恐怖!索性,就溜回了京城。谁知他运气不好,甫一回来,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帝京的繁华,就撞上了林若!
这运气,嘿!
同林若一起在车厢里的,还有另一位姑娘,瞧着年纪比林若小一点,但举手投足之间带着的贵气,让罗二不敢造次。
罗二为难地看向林若,即便这马车里只有林若一人,他也不敢造次,更何况这车里还有一位?罗二虽然浑,但人还是很怂的,经过了这一年半在江南的打磨,多少长了点见识,也终于养成了少说多看的习惯——尤其在林若和黎焰跟前,更是要少说多看,见势不对赶紧溜!这都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了。
熙姀之所以凑过来一观,是因为林若称呼对方为“罗二”,而左相姓罗,她的父皇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