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一个女子,不管多坚强,总会有逞强的时候,而在她逞强的时候,最希望的永远是有一个厚实的怀抱能够给她依靠,告诉她:没事,有我在。
如果当真是宋桓邑愿意让一个傀儡来代替自己当皇帝,那他对邓歆的用情至深,便叫天下无数女子艳羡不已。
曲潇湘看着林若幽深的眼眸,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正欲开口,林若却用理智无比的声音对她说道:“但是不管是哪种结果,宋桓楚都不会放过邓歆。”
若是宋桓邑是被邓歆囚禁,宋桓楚便会是最合适的清君侧的人选;若宋桓邑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主动选择让一个傀儡来代替自己当皇帝,宋桓楚会对宋桓邑的失望至极,然后将一切的愤怒都宣泄到邓歆和唐门的身上,他依旧是最名正言顺的“叛军”人选。
林若条分缕析地说完,却见曲潇湘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似几度欲言又止,隽眉轻蹙,问道:“你想说什么?”
曲潇湘微微一怔,顿默许久,林若的目光澄澈且幽深,仿佛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你想问——少卿和我?”
林若平静地给出了答案,语气里带着笃定。
曲潇湘深深地做了一次吐息,点了点头。
澄澈的目光里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无悲无喜,无波无澜,林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曲潇湘,让曲潇湘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这么慎重地提起慕容冲——在林若的面前。
可是,良久静默,却让曲潇湘觉得,很是不安。
“在我决意用梦清伪造‘林若’死去的假象,在我伪造了孟九的笔迹而向孟焯示好,在我跟少卿按部就班签下和离书,在他告诉我他反悔了要我别走……我想过,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回到他身边,我甚至打算过让阿夙去告诉他我还活着。可是……”
林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小臂,艰难地、费尽全力地试图控制它,换来的却是只有那么微小的一点动弹。
“回不去了……”
“什么回不去了?荣王爷难道会因为你的手就嫌……”
“潇湘,”林若打断了曲潇湘的话,目光直直地与她对视,而后从容地说道,“他不会因为我废了一只右手而嫌弃我,但是,我搅动了多少纷争?泽国、西蜀乃至东鲁,为保林家一隅之案,却叫这天下难安!前朝武周氏连废二子,临朝称制,自立为帝,千百年来从未有之。可即便武周盛世国泰民安,临了不仍是被逼退位,还天下与李唐?在她驾崩之后 gong de者几何?斥骂诋毁者几何?皇上已知这一切皆是我‘生前’所布之局,为保林家平安,他日,我若‘死而复生’,哪怕我是淑德郡主最后留下的血脉,他也容不下我;而我,若是重新站在少卿的身边,东鲁,不,这天下,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阿若,你……”
“不仅是他,还有林家。”林若再次打断了曲潇湘的话,“我费劲心思,部署筹谋,就是为了要护得林家平安。林家少小姐若再‘活’过来,安泰伯府便会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安宁?只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林若却指着自己的右小臂轻笑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警告,不可太贪。老天爷让兰馨回到安泰伯府临盆,也是天意啊!叫我偏安一隅,好好抚养这两个孩子,再不要想什么‘死而复生’、露面于人前了……”
曲潇湘抿着嘴唇,看向林若的目光有些心疼。
林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嗤笑了一声:“方才,你我不是皆觉得意料之外,如邓歆这般心思歹毒、为仇恨所蒙蔽的女子,竟然能遇上这么一个痴情的宋桓邑吗?如果重来一次,我不知,她会否愿意用放下仇恨来换宋桓邑平安地过完一生,但是,我想让少卿,让东鲁的‘战王’好好地过活,哪怕他会伤心、难过,哪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但至少,他还有一辈子,能够鲜活地过的一辈子!”
曲潇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如林若这样强烈的恨、深刻的爱,都是她不曾体验过的情感;而林若这样能用最通透、最平静的态度,把自己心中最强烈的情感都再度归于一片风平浪静,也是她从来都不曾经历过的事情。
用平淡的心去追求,用平淡的心去放手。
这样的林若,莫名叫人觉得可憎,也莫名让人觉得心疼。
“宁三哥把弯韵的‘口供’呈交给了皇上之后,和邱阁老之间的往来有些过密了。你找机会提醒他。”林若没有把多余的情感浪费在前头,时间不早了,曲潇湘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她便抓紧时间对着曲潇湘嘱咐,“万家被抄,新涌起的钱庄良莠不齐,生出不少事端。这件事,叫宁王别管,章煦的奏章马上就会送到御前,届时若是不得已要表态,让他别把话说得太满,伯瑜也是,一切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等曲潇湘这个来隐园的客人走了,林若才一个人走出了主屋,坐在院子里新搭的秋千架上,目光远眺,看着落日的余晖将漫天云彩镀了一层金边,一个人失神。
如果不是曲潇湘提起,她真的很不愿意去想这些。
知道是一回事,装作云淡风轻地把一切剖析明白,是另一回事。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她总会心如刀绞。
她和少卿,真的不可能了吗?不,不是没有可能的,等到某一日,她可以放心地把林家全部交给林祁,而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