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泽堂叔的这处宅子大门正对出来十余步有两株大柳树,树上秋蝉聒躁,为表地界,大门前有一遭竹篱笆围着,这些年房子很少有人居住,无人打理,篱笆墙已经废朽,好几处有塌圯缺口,一只野猫被曾渔和吴春泽的说话声惊动,飞快地从前院内蹿出,三下两下蹿得没影了。
吴春泽摇着头对曾渔道:“这里成了野犬野猫的巢穴了,贤弟还要进去看看吗?”看到门庭这般破败,吴春泽都后悔向曾渔推荐这宅子了。
曾渔道:“先在外面看看。”
曾渔绕着这处宅子转了一圈,这处宅子与广信府常见的民宅风格不同,具有典型的徽州民居特色,高高的马头墙包围着宅院,白墙黑瓦,砖雕精细,吴春泽说他堂叔早年往来徽州贩卖茶油,极喜徽州的宅子样式,小有积蓄后就在这里买地筑屋,还特意从浮梁请了工匠来,前后所费不下四百两银子,现在呢,五十两银子要卖出都无人问津,还作农田吧又觉得不划算——
转到宅子右侧时,隔着高高的院墙曾渔看到一株三丈高的大枣树,问:“既是徽州样式,为何马头墙里种大树?”徽州民居宅子里忌讳有高出楼脊的大树,倒是广信府这边的民居不忌。
吴春泽叹道:“贤弟果然是巨眼,总能一眼看到要害,方才那洄湾淹死了我一个堂弟,这棵枣树嘛,又摔死了我的一个堂弟,唉,九岁的小孩子,上树摘枣,失足摔下,当时没事,夜里喊腹痛,不到天亮就没了。”
曾渔道:“虽说是意外,但祸不单行总是气运不佳——四喜,把罗盘取出来。”
方才出祝宅时,曾渔就让四喜把那个虎骨木罗盘带上,这时要派上用场,吴春泽凑过来看这个复杂精细的罗盘,罗盘分十八层,第一层是先天八卦盘、第二层是地母九星盘,然后是二十四天星、地盘正针二十四山、二十四节气、穿山七十二龙……最后两层是浑天星度五行和二十八宿界限——
吴春泽看着曾渔转动罗盘,那些密密麻麻的星图山龙看得他头晕眼花,揉着额头笑道:“哎呀,风水先生这碗饭不好吃啊,这罗盘我就看不了。”
曾渔道:“是啊,不比写八股考生员容易,一般人端个罗盘都端不平。”回到宅前,进到篱笆柴门,站在正门三步外,平端罗盘齐胸,面对大门,转动地盘二十四山,这是定宅子的山向,相阳宅定山向极重要,要在大门前、主人大床、书房书桌和灶台四个地方分别来定,只有定下了山向,才可论宅子的生旺方向和凶地。
吴春泽是一头雾水,取钥匙打开大门,跟着曾渔进进出出大半个时辰,曾渔定了山向,又去看内院天井里的那株大枣树,秋季正是枣子成熟时,满树半青半红的枣子累累垂垂,当年吴春泽的堂弟就是上树摘枣才摔下来的,这天井边沿是青麻石砌的,铺地的是方砖,极坚硬,果树种在天井里,男孩子顽皮,当然会爬,摔伤的几率很大,相阳宅必须要考虑到这些——
曾渔取竹竿打枣,四喜满地拣,很快拣了一大捧,喜孜孜递到曾渔面前,曾渔尝了一颗红枣,很甜,对吴春泽道:“吴兄,这宅子我五十两银子买下了。”
吴春泽吃了一惊,提醒道:“贤弟,你可莫仓促做决定,日后却埋怨我。”
曾渔笑道:“我岂是那种人,你没看到我忙忙碌碌汗都出来了吗。”
吴春泽问:“依贤弟看,这宅子究竟风水如何?”
曾渔道:“这宅子原先风水不坏,但那条护城濠沟挖得不是地方,使得宅子居于洄湾外,这叫龙背水,不吉。”
吴春泽想了想,点头道:“这濠沟是二十年前挖的,就在我堂叔筑屋后一年,原来溪水从宅后绕过。”
曾渔道:“宅后绕过就很好,水曲内称龙腹。”
吴春泽道:“贤弟若买下这宅子,难道让灵溪改流故道,这花费可不少。”
曾渔道:“也不必改道,让人把这段洄湾拓宽一些即可,宅子里面也要有些变动,要整治得可以住人也要花个几十上百两银子,也不能说便宜了。”
吴春泽问:“贤弟当真要买?”
曾渔道:“绝无戏言,不过我要先回永丰石田一趟,回来后就与令叔办理宅子交接手续。”
吴春泽道:“那好,贤弟也多多考虑一下,问问令堂、令兄意下如何,置办房子不是小事,慎重为好。”
曾渔点头道:“吴兄说得是,我会慎重考虑的。”
此地离吴村不远,吴春泽邀曾渔去作客,曾渔让四喜回祝家畈禀知他母亲周氏,他自己随吴春泽去吴村拜见吴春泽的老父,在吴宅用了午饭,天黑沉沉的大雨下来了,曾渔就与吴春泽在书房写字消遣,看到一张纸是蒋元瑞书写的,蒋元瑞的书法还是不错的,学的赵松雪,纸上写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吴春泽道:“蒋元瑞没事就爱书写这首诗,在门前水沟边对着妇人撒尿也吟着这几句,他走了,我也松了口气。”
曾渔笑道:“吴兄是好好先生,若是我,当时就叫他滚蛋,我是交朋友,不是结交一无赖。”
闲谈半晌,雨停了,曾渔辞归,吴春泽让一个仆人送曾渔到祝家畈村口。
回到祝宅,曾渔先去见母亲周氏,曾母周氏问:“小鱼,那边宅子你决定要买了?”
曾渔道:“那宅子二十年前建的,砖木颇为结实,门窗雕花还很新,是居家的好宅子,至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