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有乌云,天色已黑。
芸娘分不清此时究竟是何时辰,但定然离她同赵车夫相约的时间还远。
她被雨水浇的发抖,却不能先走。
如若赵车夫后面再来等不到她,一直等到天亮怎么办?赵车夫是个实诚人,极有可能做此行径。
且她此时想走也无法,视线之内瞧不见一辆骡车。如若让她两条腿走回去,只怕她的脚就冻的不是自己的了。
她不能在班香楼里去等,又不能躲远了,以防赵车夫过来寻不见她,两处里等岔了。
便寻了近处一排关了门板的铺子,蹲在檐下等。
冬夜里雨不停歇,她的鞋子因被打湿,此时已冻的硬邦邦。
渐渐的有些风,虽不大,可墙头不遮风,吹在她身上,在原本的冷意上又增加了一分。
她打了两个哆嗦后,开始原地走动。
渐渐的又将走动改成了蛙跳。
呱,一跳。
呱呱,又一跳。
近处有蹄声传来,那是在班香楼寻完乐子又不打算过夜的恩客先行回府的动静。
芸娘知道,这样的恩客,有些妓子十分欢迎,因为她们所受的折磨要少一些。有些妓子又十分嫌弃,因为恩客不过夜妓子们便少了一大坨陪夜银子。
她觉着身子有些热火,便沿着避雨处趁热打铁又跳上一个来回,便听一旁有个凉凉的声音道:“你究竟作什么妖?”
雨夜里,班香楼不远处的一排铺子前,昏暗中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那位极其高,是骑在黑马上披着披风,高大威武的殷人离。
矮的那位极其矮,是蹲在地上刚刚做完一个蛙跳,正准备为另一个蛙跳做起跳的幼齿胖子李芸娘。
高的那位居高临下的望着矮的那个,连雨滴打在他面上也浇不走他嘴角那做作的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的身影出现之时,芸娘先往自己胸前瞄了一眼。
这是他自己个儿来的,不是她寻去的。且他在檐外雨中,她在檐下,不算在一处吧?没有违背她不久才新发的毒誓吧?
捋顺这个逻辑,她便决定这一回不能输阵。
要轰也是她将他轰走!
她决定先不理会于他。
起跳,跃起,下蹲。一个完美的蛙跳结束。
再起跳,跃起,下蹲。另一个完美的蛙跳结束。
殷人离略略皱了眉头,将方才的话又重复过一遍:“你作什么妖?大黑夜,怎地不回家?”
她这才呲牙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要你管,我又没在你家铺子前,你还想轰我走不成?”
他静默了一刻,嘴角显出丝笑纹:“这排铺子,确然是我的铺子……”
啪!她一步跳出来,站进了雨里,半张着嘴半晌,狐疑道:“这……真的是你的铺子?何时买的?”
他做出一副思忖的神情,想了想,道:“如果要精确的时间,约莫是半刻钟之前,才同原房东签字画了押。”
她又是半张了嘴。
方才打的“输人不输阵”的好主意似乎未起效。
雨水滴进了她的嘴里,提醒她闭上了嘴,又不甘心的跳回了檐下,逞强道:“铺子是你的,这一处地皮又不是你的……”
暗夜中,他的双眸闪动着她看不清的光华,在她还未分析清楚他的情绪时,他已开了口。
低沉的声音在这静寂里不啻于天雷,将她击的没有还手之力。
他说:“没错,这一片地皮,还有那一片地皮,都被我买了。”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芸娘终于想明白,他的神情是得意,是彻头彻尾的得意。
她再次从檐下跳出来,与他站到了同一片云朵下。
她想着,如若发誓有用的话,只怕此刻她真的已经停止了发育。不知她里衣腋下夹着的石阿婆给她的平安符有没有破毒誓的作用……
此时他眼中的得意消失,又恢复了蹙眉的神态,将旧话题又重复了一遍:“大黑夜里你不回家,在此处作什么妖?你阿娘同阿婆不着急?”
有风吹来,脚下的冰凉让她冷的打了个突,她还想逞强一下,便听他道:“婶子若知道你夜里入青楼还在外流连不回去的话……”
她的软肋被捏住,忙忙喊他:“你莫告诉我阿娘……我没伞,我在等赵阿叔……”
他四处望了望,雨夜里人迹极少,即便发生了命案,痕迹也会被这大雨冲走。
他难得对她主动施以援手:“我送你回去。”
芸娘却遥遥头:“我发了毒誓,如若与你太近,我将有恶报。”
此前她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可自从她穿越,以及三年前她中邪一事,她便对这些事存了敬畏。
假如真有怎么办?
他了然的一点头:“那你慢慢等吧。”
马鞭一甩,干脆的消失在了雨夜中。
她瞠目结舌。
真走了?
风声陡然变大,肆意回旋着发出如哭如泣的呜咽声。
她奋力追了几步,向着远处那纵马急窜的背影狂喊:“你回来啊——你给我回来啊——我继续让你来我家蹭饭啊——”
风里雨里,蹄声决然远去,不带一丝留恋。
脚底的冰凉传上双腿,传上双臂。头顶发髻也被雨水浇的半湿。
她打了个突,几步跳进殷人离的檐下地皮,盯着未湿的地皮半晌,意识到并不能将那纨绔的财产盯出一个洞,这才灰心的埋首蹲坐在地上。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确然,殷人离能装出一副荣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