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羽上门时,罗玉刚走。
罗玉来的目的并不明确。
是因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他在同芸娘分别的第二日便上了李家门,顺便也狠心将自家才出生不久的小骡子从母驴身畔彻底抢走,也好讨好芸娘。
彼时芸娘还在床上恹恹躺着,手里捧着一册话本子瞧不下去,等着青竹为主顾送完货回来后为她念来解闷。
便是这时,从房门外传来一把子清脆的什么动物的叫声,似驴又似马。紧接着是石伢的欢呼声。
芸娘滚到床头推开窗户去瞧,便看到罗玉正蹲在自家院里,他同石伢中间围着只青葱的小骡子。
小骡只有平常的板凳高,身形瘦瘦,正被石伢张牙舞爪的兴奋劲惊吓的偎依在罗玉怀中瑟瑟发抖。
芸娘一咕噜从床上弹起,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并无大碍,便冲出了房门一把将小骡从罗玉怀中接过来,抱在怀中抚摸了许久。待她少见的温柔将小骡安抚下来,这才望着罗玉道:“今日怎地来了我家?没跟着你阿娘去买布?”
话刚出口,罗玉还未来得及作答,她自己先被语气中浓浓的酸味惊了一跳。
无非就是罗玉同他阿娘在不知道她同云娘之间的恩怨情仇的情况下,上了布庄子的门,照顾了‘云娘’家的生意。而自家的生意……
她转了话题,问向罗玉:“你阿娘怎的不来我家买胸衣了?”
罗玉原本被上个问题窘的低埋了脑袋,好不容易见她未再细究,却转到了个更令他不好回答的话题上。
他一个十六岁的大男人,他怎的知道他阿娘为何不来买胸衣?
然而芸娘却在这件事上较了真。
她虽生病体弱,可较真起来却分外坚韧,不把事情搞清楚誓不罢休。
她喘上几口气,问道:“你阿娘都不忘了去买布,怎地会忘了来买胸衣呢?”
“她穿了这几年的胸衣,没觉得到好处吗?”
“但凡她觉着好处多多,就不至于忘了买胸衣啊!”
“难道发洪水时没将她的胸衣淹完?可再坚固的胸衣也不能当一辈子穿啊!”
“你阿姑都来买过好几回,你阿娘还一回没来呢……哎你跑什么?我话还没问完呢,你回来啊……”
罗玉被芸娘追问的落荒而逃,第二日却依然来了一趟。他担心芸娘生病在房中无聊,带来了“九连环”等小玩意为她解闷。
彼时芸娘同石伢正因小骡不吃食而着急的上了火,见着罗玉上了门,两人大松一口气,求救道:“玉哥哥你可来了,小骡子不吃草,叫了一晚上,可怎生是好?会不会病了?”
那骡子此时正恹恹卧在石伢为它做的窝里,瞧见罗玉十分眼熟,将他当成亲娘一般委屈的叫了一声,便跑到他身边再不愿离开,脑袋往罗玉怀里拱去寻着什么。
罗玉抚着它,道:“这么小的骡子,还在吃奶,看来一时半会还离不得它娘亲。”
他满怀歉意对芸娘道:“我只能先将骡子带回去,等再长大一些,给你送过来。”
芸娘如临大赦,忙忙道:“快快送回去,昨儿夜里它叫了一晚上,我家没一个人睡好。”
罗玉见芸娘既未追究他阿娘去布庄之事,也未较真阿娘忽然不照应胸衣买卖之事,便也放下心来,陪着芸娘说了会话,这才抱着小骡去了。
这日午后惜红羽上了门。
彼时芸娘正喝过汤药,出了一身的汗,坐在院里歇息。
惜红羽闷闷坐了会,主动将自己这两日的自省结果说出来:
“第一,我该处理的事情没处理好,不该推给东家。”
“第二,我不好意思得罪人,不该让你去。”
“第三,对现场女工们没有约束,不该让她们在现场散漫看热闹……”
这些话,说到了点子上,又说的不够通透。
有蜂子在芸娘周身打转引逗个不停,芸娘挥手赶开,垂着眼皮,淡淡问道:“白媳妇向你许了什么好处?”
她声音虽低,语气却坚定,不是要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惜红羽一瞬间臊红了脸,半晌方坦白:“她教给了我一种极为罕见的针法……”
这就对了。
白媳妇此前虽然能干,但与惜红羽之间并未有深交。短短几个月便让惜红羽不好得罪开始回护,必定是惜红羽拿人手短的缘故。
芸娘转头问道:“白媳妇同黄花之事,现下让你处理,你该如何做?”
惜红羽低头道:“白媳妇遵从旧历原本无错。但凡旧历有改变,都该等东家发了话才去做。然而她原本需要来寻我商议,她却没有,而是当场便同黄花起了争执,且仗着是老帮工,谁的话都听不到心里去。”
“黄花创新原本是好事,然而现下我们的缝制程序都是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修正,牵一发而动身。她有新想法新发现,便应该来寻我们商议,而不是直接作主要加到胸衣上去。”
“按照前日东家惩罚其他女工的标准,我觉着这两人都该罚五两银子以做效尤。其中黄花有了点点权利便自说自话,还该除去职务,先让她当普通帮工,以后再说升不升的问题。”
芸娘看她这一番认识还算清楚,一努下巴:“那你亲自去宣布对这两人的惩处,你怕不怕得罪了人?”
惜红羽眼圈一红,心知芸娘这是要让她重新管着生产之事了,喉中哽咽道:“不怕。我既然拿了东家这份工钱,处在这个位置上,便该承担相应的职责,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