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吹不熄芸娘心中的怒火。
她拿出了誓把“衙门口等穿”的毅力,任他人来人往、各种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都打击不了她的自尊。
相反,她还极乐意旁人用讥诮的目光看她。
今日有多少人用这目光看她,改日就有多少人用这目光看左屹,看左家。
她坐在台阶上,心中非但没有耻辱,还颇为得意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过了衙门午歇的时间,请来办事的官吏又渐渐多了起来。
芸娘一手支夷,瞧着这些行色匆匆的官员。除了身上的官服,长相也就那么回事。便是那一品官,也并不是三头六臂。
她冷哼一声。
待日后她嫁给一品官员,好好拿出雌威,让这二品的左家人日日瞧见她都要给她磕头,喊她姑奶奶!要让那左夫人亲自给她烧炕!
她正想的美滋滋,眼前便窜过去一个半大小子,形色虽匆匆,却有些眼熟。
她在京城里熟人尚少,不由自主便“哎”了一声。
那半大小子听见声音,脚步匆匆中还不忘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身子猛的一停,眼珠子一突,盯在芸娘面上足足过了两息,这才不可置信的试探问了句:“李大小姐?”
芸娘此时只不过倒着脑袋从腋下看着来人。
听闻这眼熟之人果然认识他,忙忙回转了身子,便脱口而出道:“阿蛮?”
阿蛮快步从台阶上下来,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迟疑道:“李小姐怎的在京城?你今日这一番装扮,又是要演一出什么戏?捉弄哪个倒霉鬼?”
芸娘不答反问:“你,你家主子呢?殷人离呢?”
阿蛮愣愣往后一指。
芸娘转头去看,但见一个冷着面的高大身影将将从衙门旁边的胡同拐出来,一身玄衣颇显风尘,手上握着一根马鞭,正大步往衙门口来。
他的目光随意的从周遭诸事上扫过,停在了眼前自家小厮身上,又顺着小厮的目光往边上看去,脚步一顿,面上神情便与自家小厮如出一辙。
他眉头一蹙,半晌方道:“你……怎地在京城?”
滔天的怒火转成了滔天的委屈,芸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看着他可亲。
眼泪不要银子的扑簌掉下,瞬间在她干皴的面上冲下两道湿痕。她喉中梗的厉害,却再也止不住自己的身子,口中大喊一声:“殷人离——”便往前跑去。
伤了的那只脚匍一点地,腕上便传来钻心的痛。她一个趔趄,往前栽去,背着一捆柴火,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户部衙门附近的酒楼雅间里,芸娘侧身扒在桌前,咬牙切齿的啃着一只油叽叽的红烧蹄髈。
自刚进了酒楼,芸娘在大堂里顺便截下了一盘火爆腰花,一路端着进了雅间,这嘴便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殷人离坐在椅上,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睛从桌上鸡骨头、鱼骨头、猪骨头梭巡到她狼狈的面上,再从她满是压痕的衣裳,转去了墙根处摆着的那一捆柴火上。
京城里没有哪位官宦人家的子孙是这般模样。
莫说二品官,便是七品官,也不敢落下一个苛刻子孙的名声。
她一时吃的太急,口中的肉卡在了喉间,咽不下去,咳不上来。着急的扑腾着双臂。
他叹了口气,倒了杯菊花茶,亲自执了她手,将茶水送到了她手上,提醒她:“有些烫,慢慢喝。”
她哪里管那烫不烫,一咕噜喝的干净,这才将卡在喉间的肉冲了下去,满意的打了个嗝。
雅间门一响,阿蛮从门外进来,将一包东西方在一旁椅上,恭敬道:“公子,药水都买来了。”
殷人离一点头,将腰牌摘下来,抛给阿蛮:“你先去办事,若办完早便不用等我,先回去。”
阿蛮接过腰牌应下,转身出去了。
再等了片刻,殷人离见芸娘渐渐有了吃饱的模样,这才冷冷道:“腿。”
芸娘靠在椅上,伸了受伤的那条腿过去,又一瞬间收了回来,嗫嚅半晌,罕见的面露羞怯之色:“一天都没洗脚……”
殷人离无语的瞟了她一眼,将她腿拉过去,将将脱了她的绣鞋,又被她缩了回去。
她再一次面露羞怯道:“我阿娘说,在京城,可不能再失贞了,否则我活的更差了……”
再?失贞?
他面色越加冷了下去,也不去计较她的腿,只肃着脸道:“说说,怎么回事?你在江宁好好的,为何来京城?”
芸娘一瞬间又红了眼圈,默默半晌,方低声道:“一个月前,江宁出了个绑票案,你可听过?”
殷人离点点头:“略有知晓。”
芸娘咬了唇,指一指自己:“我就是其中之一……”如今说起,她依然有些后怕:“险些死在里面。”
殷人离懂了。
妇人被绑票,无论出没出事,至少于名声有碍。
他道:“所以你们就投奔了左家?”
芸娘叹了口气,点点头,将话题拉回到脚上:“我在旁人面前露了脚,算失贞吗?我可被这‘人言可畏’害惨了……”
殷人离一伸手:“我不说,你不说,旁人不知,自然算不得。”又补充一句:“你在江宁的遭遇,在京城休提,一个字也不能说,可知晓?”
芸娘默默点点头。是啊,都是不光彩的事。
他脱下她的罗袜,道:“有些痛,忍着点。”
先轻轻捏着她的脚掌,以脚腕为中心,稍稍转了几转,她便痛呼出声,额头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