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婆因叹息李氏的年华而想撮合鸳鸯时,公鸳鸯左屹也正有此意。
常常是,左屹进了上房坐在了前厅,明明有丫头,李阿婆却催着李氏去倒茶。
那支使的声音还特别大,莫说整个上房,便是旁的院子只怕都能领略到这声响。
李氏无法,低头前去斟茶,左屹便能在前厅坐许久。
一壶雨前龙井,从汤汁碧翠,饮到清透似水。没有小半日,是成不了这般的气候。
都是精致的人儿,为这冬日上房平添几分景致。
一个儒雅健壮、嘴唇含笑、眼中含情,似山头的一株健柏;
一个杂乱着青丝、低着头、肃着脸,似凹地里将将绽放了容颜的山茶。
——这样的画面常常让李阿婆驻足观赏,板脸窃喜,待进了里屋时,才捂着嘴“呱呱呱呱”的笑出声来。
这笑声虽比她唤着李氏斟茶时的声音小上许多,可只对上房的人来说,也尽够了。
芸娘躺在炕上,听着李阿婆这般鬼叫鬼笑了几日,只觉着额头上的伤处更痛了些。
终于有一日,李阿婆又捂着嘴进来,自觉窃喜的极小声时,芸娘忍着头痛下了炕。
不等李阿婆反应过来,她便趿拉着鞋子、穿着中衣窜出了前厅,指着左屹道:“你,怎地还不去衙门?”
左屹瞧着她这一身装束,眼角的春情收了一收,缓缓蹙起了眉头:“多大姑娘了,怎地还这般随意……”
他抬眼瞧了瞧离他八丈远的李氏,语气一转,柔声道:“芸丫头也不小了,该约束一二……”
芸娘转头向李氏瞧去,李氏破天荒的说了句:“芸娘自娘胎里就是这样!”
外柔内刚,不拘俗礼,可见阿娘竟参透了呢!
芸娘内心里喊了声“好”,转头又瞧向左屹,神情嫌弃:“你还有一妻两妾,莫薅羊毛只拣我阿娘一人薅!”
因着这句不着四六的话,左屹眉头又是一蹙,真的想让芸娘见识一番《孝经》。
然想一想李氏护犊子的情势,他不敢在李氏才闹了一回出家的节骨眼上生是非,只得将桌上淡茶一口饮尽,向李氏一笑:“为夫先去衙门,等回来再来饮茶,啊,饮茶……”
一句“为夫”出口,芸娘立时打了个冷战。
李氏跟着打了个冷战。
左屹见此情景,又是一笑。
瞧李氏的举止,若不是芸娘这个不自知的白蜡烛杵在人前,只怕李氏都想奔上来送他呢。
方才那一颤,就是她要起跑又被理智拉住了身子的证明。
如此想过,他自觉今日同李氏的关系修好颇有进展,心满意足的去了。
芸娘方才同李氏配合的甚好,然却并不打算同她阿娘和好。
左右她这苦肉计可真真疼在了她身,若不能给李氏一个几辈子忘不了的中年阴影,岂不是很亏?
她昂着头,慢吞吞挪动着步子要往里屋而去。
她想着,如若她阿娘主动来向她示好,她倒是正好能觑着眼珠子,蛮横的说一句:“将你那素衣和桃木簪子换了,你女儿我瞧着眼仁疼。再去搽粉、画眉、涂胭脂、簪花枝,我爱瞧这个!”
然而,便是她步子放的再慢,也未等到李氏主动来寻她说上半个字。
等她进了里间,李氏便掀了帘子,往外而去了。
待她回来时,便如平日一般,带了一股子香烛气息。
李阿婆为芸娘掖一掖被角,摇头叹道:“你们娘俩啊,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芸娘便觉着格外的泄气。
她都使出了苦肉计,将自己额头撞的似开了天眼一般,她阿娘却依然不放弃投身神佛的念头。
她在炕上躺了不多久,便从院里传来丫头韭菜的声音。
韭菜向旁的上房丫头问过好,方勉强守着礼,极快的迈着小步进来,在芸娘耳边着急道:“小姐,安郎中被阻在门房处,进不来啦!”
安济宝每隔三日会进府查看彩霞伤势,并根据伤势随时更换药物。
平日到了约定的时间,都是韭菜去门房等着安济宝,带着她去原来那院子瞧彩霞。
因着芸娘的一出苦肉计,安郎中进府给芸娘的丫头治病,这原是府上默认了的。
今日又是谁捣乱?
“是老爷!”韭菜咬耳朵道:“他阻着安郎中,不让他进来!”
芸娘匆匆穿上外袍,胡乱梳了头,便随着韭菜窜出了上房。
在院外晒太阳的左老太太瞧见,着急的唤道:“怎地了,莫跑快了,仔细头疼……”
待她一句话喊完,她那受了伤几日不能下地的二孙女已不见了身影。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行止果然该受些约束啊……”又自我开解道:“有个能活蹦乱跳的已经不错了……”
门房前下人不少。
大门外隐隐可见安济宝遗世而独立的身影。
他透过大门瞧见芸娘一路窜来虎虎生威的模样,等她越来越近时,又瞧见她额上那伤口,心里一笑:左家又有新风波可说道了……
芸娘透过大门先向安济宝做了个讨好抚慰的表情,这才一转身子往门房而去,到了门边也不进去,抬手一指:“兀那左大人,出来!”
半晌,左屹背着手黑着脸从门房出来。
被自家女儿像提审人犯一般呼喊出来,左屹自觉十分丢脸。
他出了门房,当先往四处一瞧。
没有下人。
左家的下人们十分会看形势,在芸娘那句话将将出口时,为了给自家大人留情面,也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