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之后许多天,李阿婆同芸娘说话时,都能不着痕迹的从各种话题转到芸娘对苏陌白的心意上。
譬如,到了春季,柏松院上房檐上,那窝雏燕开始在老燕的教导下歪歪斜斜的学飞翔。李阿婆在赞叹着生命神奇之时,便能说:“日后阿婆也去买一窝鸟,你和小白一起养,好吗?”
又譬如,左府开始新制春装,李阿婆帮着芸娘挑选布料,便会如此问道:“你喜欢哪种花色的呢?是喜欢这种素雅些的,还是这种艳丽些的?抑或是风度翩翩的苏陌白呢?”
还譬如,到了用饭时,李阿婆积极为芸娘夹菜:“来,吃两块肉,吃两片菜,再来一筷头苏陌白……”
似是同李阿婆商量好了一番,苏陌白这些日子虽未再上门,然左府上方那一片天际上,又时不时会出现一尾风筝,搅动的芸娘心绪烦乱。
她在府中再也待不下去,只好早出晚归,日日躲去了未央街的宅子里,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买卖上。
经过了这许多天,她此前在鹊仙楼布下的妓子冷梅这步棋,终于有了起色。
显见的是,除了柳香君带去的“假恩客”,冷梅开始有“真恩客”上门。当月鹊仙楼的老鸨在冷梅身上便开始赚银子,虽说不如大多数妓子的多,但也算是零的突破。
因着冷梅有了买卖,她也能换去个略略好些的住处。
其次是,冷梅开始受到了众姐妹的排挤。芸娘将自己遭受世家女眷的经验拿出来,安慰冷梅道:“莫怕,她们不能拿你怎地。如若真的敢动你,你便告诉黄龟公,他既然收了我的银子,便能保着你。”
接着是,在冷梅被排挤的半月之后,开始有妓子向冷梅打听行情渐好的因由。冷梅按计划将身上胸衣展示出来,并悄声道:“我只告诉你,莫传给旁人听……”十分大方的赠送了一件胸衣给这位姐妹,并仔细讲了穿法。
不出半个月,鹊仙楼里妓子间便传遍了一件众人皆知的秘密:“有一件神器,能让姐儿更受欢迎,如若哄的让恩客掏银子买,自己还能借此挣钱……”
到了京城几个月后,胸衣买卖在青楼渠道,终于苟延残喘的做了起来。
初始虽买卖不多,可缝纫帮工数量也少,如此倒也算按部就班。
到了三月初,殷人离那边又有了好消息:他那间入了股的二流青楼‘万花楼’,也打通了路子。
芸娘收到彩霞悄悄传给她的消息时,正在左老太太和李阿婆两座大山的压迫下,逼问她究竟对苏陌白有没有心思。
风波前后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扩散,此时左家阖府上下都已知道,芸娘当日是如何趁着戴家喜事,当着苏夫人的面,隔空向苏陌白显露心意。
外容易发酵,等传到了左家人的耳中,其间细节又被夸大了不知多少倍。
便是苏陌白当日站在左家马车前,是如何向芸娘以纸传情,而芸娘又是如何面若桃花含羞带臊,众人都形容的惟妙惟肖。
而传说中苏陌白递给芸娘那张纸上的情诗,也传出来诸多个版本。
其中传播甚广的一句诗是这般说的:“纵尔泥淖中,不舍敢生情。”意思是说,即便芸娘是被左家人从泥堆里捞出来的,然而苏陌白也不嫌弃她,勇敢的对她生了爱慕。
这句诗传到了京里读书人的耳中,众人皆言,以苏陌白的才情,怎地会做这样一首不着四六的诗。
然又有人给了合理的答案:“听闻情爱中的人常常脑袋空空,说不得情诗做的越烂,那人陷入情网便越深些……”
左、李两位老太太从各方渠道听到了外间完整传言,纷纷喜上眉梢,十分配合的拧成了一股绳,逼迫着芸娘吐露心声。
芸娘心中烦躁,躲去了左莹房里。
然,便连教养一向得体的左莹,也能趁着用饭的当口,向她问上一句:“阿姐最近听闻有个叫苏陌白的,同你有些牵绊……”
芸娘此时躺在左莹炕上,终于叹了口气,略略露了句心里话:“我也不知道……我才将将十五岁,要这般早就考虑亲事?”
左莹虽常年困于病榻,然通过各种话本子,也对感情有所理解。
此时她瞧着芸娘苦着一张脸,不由开解她:“你若是看不透自己的心意,便将你认为他的优点和缺点都列出来,瞧上一瞧,说不得,便能知道自己个儿心意。”
芸娘依言拿了纸笔,端正坐在桌几前,一笔一划写道:
优点:有才气,长的好,温润如玉。
缺点:……
她想了半晌,不知他有何缺点,最后勉强写下三个字:怕老娘……
芸娘见左莹探着头要瞧,便努一努下巴:“多吃两口饭,便让你看。”
左莹便忙忙将碗中饭菜吃个干净,又被丫头美桃央求下用过一碗银耳羹,这才等到芸娘将手中纸给她瞧。
她依次将优点瞧过,不由揶揄道:“世上有这般男子?才气好,脾气好,长的好?”
芸娘却是叹口气:“我半分没骗你。”
她想起她在茶楼瞧见他会诗时的风采,将当日所见讲给左莹听,末了道:
“他当时那首诗,我虽听不懂,可在场众学子的表情骗不了人。
后来我回府太晚,阿爹怕我撒谎,逼问我跟着苏陌白会诗时听到了什么诗。
我哪里能记下,只胡乱说了几个词,后来他竟现场就做了一首新诗,将我胡乱说的那些词竟各个都包含在其中。我在里间听得真切,阿爹还夸他做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