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芸娘急着想将话题推进到正题上。
冤大头却不依不饶,神色依然冷峻:“是谁动的手?”
她只得指着自己的脸,急急道:“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撞窗棱上撞的!”
冤大头的神色立刻变的微妙。
那是一种混合着便秘、同情与对爆笑的自我克制的神情,她曾在她阿娘和阿婆的脸上也看到过,就在她告诉她们脸上伤痕来历之时。
她内心十分有些受挫。
难不成,这回答比她真被人打要难以接受些?
冤大头的嘴角已经弯起,眼睛也开始眯起,她在他要大笑的前一刻从窗台上扑上去,探进半个身子,紧紧用手掌堵住他的嘴,他唇边属于少年的柔软的胡茬刺的她手心微痒。
雅间门外的走廊上有女子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合着杂乱脚步声传来。
她趴在在他耳边道:“快,来不及了。十两银子,打击她,羞辱她,摧毁她!”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几乎能听到那妾室向王老爷撒娇的声音。
而冤大头还一脸懵然,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要羞辱谁?
芸娘一咬牙,溜下去从墙根处的竹篮里取出一个大银锭,跳起来趴到窗台上,一挥手便向冤大头砸去,口中着急唤道:“羞辱那个狐狸精,不留情面的羞辱!”
就在雅间门被推开之时,银锭子脱手,芸娘迅速从窗台上溜下去,靠在了墙根处。
里面传出了人语声。
那小妾娇滴滴道:“方才都是贱妾不知礼数,奴此番饮了这杯酒,向小公子赔罪。”
片刻后,冤大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王老板可是许久未去过京城?”
那王老板便道:“小的这两年都只忙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确实是未再去过京城了。”
冤大头摸着怀中那枚将他胸腔砸的生疼的银锭子,唇角一弯,开口道:
“如此看来,本公子之前倒是错怪了你。”
王老爷一听,心中一紧,立刻身子前倾,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冤大头便续道:“就拿这陪客之人来说,京城里这两年,跟随主人外出陪客的小妾并非没有,但……”
他停在这里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那小妾的心中便如猫抓一般,也前倾了身子,胸前的起起伏伏便外露的更多。
冤大头续道:“但,京城里,但凡主人家要招待贵宾,多数是携带正妻出场,以示尊重。”
那小妾不由的尴尬起来,而王老爷的面上不由得渗出一层汗渍。
冤大头撇了两人一眼,手中摆弄那颗银锭,口中续道:
“自然,有些人家正妻不愿出场,主人家也可由贵妾陪同。
只不过,既然是代替正妻出场,这贵妾便要行止守礼,贤良淑德,既不可言语张扬,更不可卖弄风骚……”
王老爷汗如雨下,那小妾一张脸涨的通红,还记得捻了帕子为他拭汗,却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方讪讪着收了帕子,内心却已波涛汹涌,几欲长泣。
芸娘在墙外听着里面冤大头懒洋洋的声音,几欲拍案而起:
太妙了,打击一个千娇百媚的妾室,有什么话能比说她“不如正妻,上不了正堂”来的精准有力?!
旦听里面那冤大头正在做结案呈词:
“王老板固然没有注意到京城这股正妻风潮,但,你带一个这般素质的妾室,实实是欺我年纪小,未将我放在眼中。如此,你我两家的那什么生意,也就……”
他口中的“结束”二字还未出口,那王老爷已经面如土色、汗湿了衣襟,大声呵斥道:“贱人,还不快滚出去,别脏了小少爷的眼!”
雅间里传来椅凳叮叮哐哐被踢挪开的声音,这位妾室丧失了她最后一次体现教养风度的机会,任性而张扬的狂奔而去。
只怕,如这位妾室想象中王老爷夜归后向她斟茶认错的情形是不会发生了。
雅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王老爷自罚三杯,冤大头便也揭过此章不提,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此时当空一轮皓月向人间洒下一片清辉,楼下弦乐声声,班香楼与酒楼之间的台子上舞姬已经就位,正随着弦乐摆动腰肢。
两座楼上的客人纷纷挤在窗边与栏杆处欣赏这欢快的舞曲。
芸娘靠在栏杆上往下望去,即便是离得这么远,红牌赵蕊儿如众星捧月一般舞动在舞台的最中间,如一颗璀璨的宝石牢牢吸引了人们的目光。
舞衣紧紧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胸前是大片裸露着的高低起伏的肌肤,纤细的腰肢随着弦乐摆动,舞衣的裙摆如同热烈绽放的琼花一般。
弦乐从平缓处起,一路攀上**再落下。当最后一个音符停止,舞姬们也纷纷在舞台上定格出最美丽的姿态。
四周喝彩声不绝于耳。
台子上舞姬退下,有盛装打扮的娇弱女子被带上台。
原来,众人口中今夜的“盛会”,便是为两位幼嫩的妓子举办的“kāi_bāo”盛宴。
但凡有在场之人出最多的银子,便能登堂入室,成为这位妓子的入幕之宾。
芸娘一边赞叹于班香楼姑娘的kāi_bāo盛宴比之翠香楼可是豪华繁盛了不止一两成,另一边却也替台上那两位强做笑脸实际上一直在微微发抖的妓子感到怜惜。
然这个时代便是如此,有多少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有多少人跪伏在权贵足下,生生世世。
楼下台子上,老鸨子开始拉拉杂杂介绍起两位妓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