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青楼是一年中生意最红火之时。
手里头但凡松活些、五脏庙连续饱了几天的男人,不管有无家室,极多之人都会想一想松开裤腰带的乐事。
这些人便足以养活江宁府大大小小几十家青楼、上百家私窠子。
花灯晚照,翠香楼门前的一整条街宛如白昼,车水马龙。
芸娘提前唤了辆骡车停在角门前,给车夫预付了一钱银子:“这可是大活,哪都别去,等我出来,再付你余下的九钱。”
车夫常在翠香楼下揽活,自然对这位女娃眼熟,知道是位有钱的主儿。
他将鞭子甩的啪啪作响,拍着胸脯道:“今晚我别的生意都不做,就只做你这一单。你就瞧好吧!”
两个小童静悄悄进了翠香楼。
大堂里散客如潮,妓子或温言软语、或满面娇嗔将恩客撩拨的浑身酥软,两相依的戏码。
老鸨满场游窜,招呼着旧宾新客,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主场。
芸娘低声对石伢道:“莫乱看,跟着我。”
两人一路沿着墙根缓缓前行,遇到前方有人便低调绕开,试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渐渐到了大堂深处,人声渐少。
芸娘喘口气,将将转头要对石伢交代事项,便有人重重撞在她身上。
她皱眉回头瞧去,撞她之人是位年约六旬的长须老者,约莫喝了一些酒,面色红润,气色极好。
芸娘瞧了他半响,惊咦一声:“怎的是你?”
这不就是之前陪着冤大头前来她家做戏、冒充官爷替她阿娘做主的那个老头?
老头原本正温香软语在手,忽的听一旁女童竟似认出他来一般,立刻便惊的出头一头冷汗,将妓子手中的帕子一把抢过来,撩起来遮住脸:“不是我不是我……”
芸娘便扯了石伢去看。
石伢踮着脚瞧了半天:“咦,怎的是你?”
老头躲在帕子下依然嘴硬:“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快走,走!”
芸娘双眸精光闪闪,一把将他面上帕子夺下,牢牢的盯着他道:“你来的正好,再扮个官老爷!”
老头一把将身边妓子推开,哄她去别处玩去,看着妓子真走远了,方与眼前两个小童大眼瞪小眼。
此次为了轻松身心,他特意在休沐后选了翠香楼这个二流青楼,为的就是不被人认出。
如若狎妓之事传了出去,他的官声可就不保哇。
早知道这两个小鬼如此难缠,他便不该帮人出头。
此事,有些棘手。
他心中哀叹一声,蹲下身来问道:“小娃娃,你觉得我该扮哪个官老爷?”
芸娘立刻想到江宁知府。
老头的头摇的如拨浪鼓:扮知府不就是扮我自己?得找个死对头,传出去也是坏他的名声。
他内心敲定人选,便摸着胡须道:“江宁府提刑官大人深居简出,可堪大任。”
提刑官?
芸娘对大晏的吏治半点不熟悉,只皱了眉头问道:“是大官吗?”
老头便做出一副威武的样子:“绝对是大官,在能耐上,就只比知府大人稍逊那么一筹!”
芸娘心想,官大就行。
她拉着老头便要去找老鸨子断案,老头惊的频频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芸娘奇道:“为何不可?”
老头便又将所谓为官之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事扯出一大堆。
最后商定:芸娘自去救人。如若被人发现,老头便站出来说两句话,用官威加持她。
芸娘听不懂他所谓的为官之道,但哪怕她用银子砸他,他也决然不愿,她只得依他之言。
走出了两步,芸娘却又回头瞪他,眼中之意是:莫跑开,否则以后遇到你坏你名声,让人知道你假扮官老爷!
在那老头眼中看到的却是:莫跑开,否则去各处衙门口堵你,迟早发现你是谁。然后坏你官声,让人知道你逛妓院!
三伏天里,堂堂江宁府知府老爷打了个寒颤,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内心里叫苦连天,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上。
芸娘顺着原路继续往前,越偏僻之处,人迹越少。
待到了挂着大锁的小房间处,已经几无人影。
她嘱咐石伢原地做扫地状掩护于她,她便藏在石伢身后,掏出从刘铁匠处得来的小锯条试图去锯断铁锁。
上手锯过两下,她便后悔了。
锯条割在锁梁上,也只有一条浅浅印记。
只靠这个速度,等锯断锁,只怕屋里的秋波丫头都到了能出嫁的年纪。
可现下再出去找人开锁更不可能。
她一咬牙,从衣襟上割下布条缠在锯条一端,捏着锯条便下死力割锯起来。
锯锁的声音惊动了房里的秋波,她爬到门缝边泣道:“你走后妈妈过来,说明日便要将我转卖出去做‘瘦马’,我不要做瘦马,我不要当窑姐……”
芸娘心中将那老鸨子问候了八百遍,语气坚定的安慰她:“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她的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与石伢双双轮换着,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将那细细的锁梁锯了一半而已。
那受了芸娘威胁的老头不由偷偷溜过来,急道:“怎的还不好?”
他心急如焚想要回府,不由推开她们,卷起袖子亲自上手:“让我来!”
时间缓缓流过,外间天色已然要到亥末。
翠香楼的喧闹渐渐降了热度,恩客们渐渐拥着妓子往楼上房中而去,继续那未结束的艳遇。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