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城的船上,柳香君一改方才在王夫人面前的热情欢快,整个人变的沉静郁寂。
芸娘只当她还在发愁翠香楼生意断了之后的生计问题,并不去干扰她,只与青竹两个望着两岸景致。
青竹此前在青楼从未出过远门,只觉着事事都极新奇。
芸娘便一处处讲给她听,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河,天上飞的是什么鸟,水里游的是什么鱼。
不知情之人只以为肤色焦黑的芸娘是丫头,而那白嫩白嫩的青竹倒成了主子。
天气炎热,水中浪头却不小。
船工为了小心避开水中暗流,船身摆动便比平日大了许多。
青竹原籍实则是北边人,虽在江宁来了两三年,平日却极少出去坐船。
且午间在王家庄子又吃了不少,此时船身摇摆的厉害,她腹中便如同唱起了一场大闹天宫,仿似有石猴子在翻天覆地的蹦跶。
芸娘眼见着青竹突然面色转黄,还未来得及上前抚慰,青竹脑袋一转,噗的一声便喷吐在一旁的船客身上。
两人身边的船客瞧着是一对夫妻。
那妻子面上神情雅静,上了船便从未开过口。
而那汉子却长得分外吓人,没表情时已面目狰狞,有表情时更是仿佛要将人拆骨饮血。
挨着青竹而坐的正是那汉子。
青竹一扭头,满口黄水便毫无遮拦的从汉子领口喷了进去。
只须臾间,汉子便如同掉进了潲水桶,那些个竹笋、素鸡、熊掌豆腐、凉拌藕片一团混沌的将他的衣衫填满。
青竹这边厢还未呕的尽心,那边厢汉子已然暴起。
未顾得上将衣衫上的菜渣抖落干净,汉子当先揪住青竹前襟一把将她提到空中,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将她活吞进去:“小杂种瞎了狗眼,敢惹你大爷!”
话未说完,举着手便似要将青竹扔出船的模样。
变故只在须臾之间。
芸娘扑上去抱住青竹的双腿,只觉着那汉子的手臂竟分外有力,仿佛连她也要被拖着往船舷的方向而去。
青竹此时腹中还有波涛不断上涌,脖颈却被衣领勒的喘不过气,只见原本发黄的面色却已经泛青。
柳香君此时方反应过来。
她在风月场所浸淫了近十年,与正妻渣汉相斗的经验何止一箩筐,只下意识一个撩阴腿过去,染了蔻丹的尖尖十指紧随其上。
命根子剧痛的瞬间,恶汉的脸上也瞬间出现了几条抓痕。
痛呼声接连从汉子口中溢出。
青竹终于被柳香君与芸娘合力抢下。吐出口中尚余的最后一口亵物,她终于能喘上来一口气。
汉子面目狰狞,捂着下身咆哮过后,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只手臂粗的棍棒,二话不说便朝几人砸了下来。
便在此时,从头到尾没言语过的汉子的妇人一把将棍棒抓住。她并不说话,面上却满是祈求之色。
船上其他船客也趁机将棍棒夺下,你一眼我一语劝诫道:“娃儿并非故意,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汉子原本就饮了酒,酒意上涌脾气暴躁怎能罢休,一脚将自家妇人踢开,转身再要挥动着棍棒向几人而去,船身却忽的晃荡几下。
便听船夫呵斥道:“都给老子乖乖坐着,要敢让整船人跟着陪葬,老子先将你扔进河里!”
那汉子便骂骂咧咧的松了棍子,重新蹲坐在船边,伸手接过浪头上的河水将身上亵物冲洗了一遍,终究不甘心的一脚踢向自家妇人,口中也不知将谁的十代祖宗问候了又问候。
而被他无辜踢打的妇人,只在被打之时稍稍发出些声音,其他时间则抱着被踢痛的部位,面无表情的蹲坐在原处,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何事。
她这副不争不抢、冷漠淡然的模样终于令芸娘想起: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在绣坊里卖绣品的哑妇,不就就是眼前之人嘛!
客船很快到了码头。
众人下了船,柳香君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终于能将后半程生怕挨揍的忐忑放下。
她想要如平日般招手雇一辆骡车,忽的想到此后在翠香楼再也没了卖胸衣的进益,便又恨恨瞪了眼青竹,口气生硬道:“走呗,鞋底子磨平了也得走回去。”
芸娘的心思记挂在哑妇身上。
客船上众人下船之时她便极仔细的瞧着那哑妇夫妻的踪迹。
初始时她还能盯着人头,可众人上了码头后从四面八方轰然四散,待她小小身量从人墙中挤出来,那对夫妻已经混在芸芸众生中,瞧不清楚谁是谁了。
芸娘只能干看着码头上诸人渐渐远去却不知往哪个方向追,气急跳脚却无奈何。
一行三人进了城门,要各自分开时,柳香君神情闷闷道:“翠香楼的路子黄了,总要想个新路子。我不想再靠陪男人睡觉赚钱……”
芸娘无端端觉着有些对她不起。
她再一次提议:“要不你和我合伙吧,今后赚的每一锭银子里都有你的花红。”
柳香君心中挣扎了一番,终究颓然道:“我离不开翠香楼,离不开……”
她将说惜红羽的话用在自己身上:“个人都有个人的命罢了……这就是我的命……”
芸娘眼神瞟到路旁摆摊的货物中有香烛纸钱等拜神之物,想起明日正好是本月十五,各青楼的妓子极可能去寺庙里拜神,便出主意道:“不若我们去华业寺,说不定会撞上大运?”
……
第二日一大早,芸娘同青竹吃过早饭,带着给刘铁匠的饭屉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