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区的菜市每日都很热闹。
叫卖声、还价声日日不绝于耳。
而今日的菜市,其热闹程度比以往更胜一筹。
除了叫卖声、还价声,泼妇争吵也成了今日盛景。
尤其是在两位大小泼妇都各有特色的情况下,看客们实在很难决策到底偏向哪一边。
被人墙围着的菜摊一片狼藉。
青葱、蒜头、姜片、菜叶已被踩成菜泥。
菜摊最中间那两位主角的战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芸娘万万没想到菜摊的摊贩竟然是老熟人。
那位曾在她胸衣的罩杯环节想强势涨工钱的昔日帮工,今日已经转行卖起了菜蔬。
而那昔日帮工曾被芸娘戏弄了的隔夜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机会。
正义的一方怒叱:“好你个坏了心肠的,竟敢连盲眼阿婆的银子都骗用锡箔纸包石头块子冒充碎银,真是打的好主意不知此前已骗了多少人去,真真不要脸”
死不承认的那方气势更高涨:“哪里来的贱蹄子,竟然污蔑我骗人,损我名声你那只王八眼睛瞧见我将假银子找给了人银子在你等手上揣热乎了,跑来说我换银子去你娘个王八蛋”
芸娘一瞬间便被哽的说不出话。
的确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假碎银的问题。
没有捉赃在当场,现下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那恶妇看她语塞,立刻便涨了胆子,极其快速从横在两人中间的簸箕上跨过,一手便拉住了芸娘一侧发髻,恶狠狠道:“老娘今天不撕了你的贱嘴”
女人的头发不啻于七寸。
被人将七寸拿捏住,基本上算是宣告了失败。
石婆子看不清眼前景象,只听那泼妇口若悬河,急的拍腿失声泣道:“没天理啊我老婆子要报官啊”
她的喊声并不能撼动那恶妇。
恶妇迅速伸手往芸娘嘴唇上拧去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石伢的声音如雷贯耳:“阿姐闭眼”
刹那间,什么粉尘撒了过来。
厨下妇人自然知晓,这刺激的味道是辣椒面的味道,油泼辣子当蘸酱,吃什么都是一绝。
一圈人纷纷剧烈咳嗽且打起了喷嚏。
芸娘闭着眼,只听到那恶妇狂吼:“哪个兔崽子使阴招,眼睛好辣,哎呀脸好辣”
芸娘一瞬间被那恶妇狠狠掼在了地上,她落地的刹那只听得手臂咯吱一声,剧烈的疼痛瞬间传了上来。
石伢顾不得许多,拨开人群将芸娘扶起来,一手牵着石阿婆,一手牵着芸娘,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极快速的逃离现场,往古水巷而去。
一行三人,去得时候是一盲二明,返程之后成了二盲一明。
这一战简直是芸娘过往战局中最丢脸的一回,比去华业寺上香返程中被贼人截住的那次还要丢脸。
她在紧闭着眼往回走的路上已经极快的对自己的失误进行了反省:
第一,没有当面捉赃,失去了理直气壮声讨那恶妇的理由。
第二,没有充分评估双方力量悬殊,盲目实施了正面斗争,导致战局惨败。
第三,临逃跑时没有观察地面,导致她被掼到地上时衣兜里鼓囊囊的铜板全都撒了出去而未来得及捡回来,造成了最大的损失。
古水巷此时恰巧没有一人。
芸娘的颜面没有进一步损失。
她到石伢家,根据石阿婆的指点用淘米水洗去面上辣椒面。
只那一会间,她的内心就已经制定出了新的方案。
“石伢,你想不想为阿婆和阿姐报仇”
“想”石伢义愤填膺。
“很好。”她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将衣带里所剩为数不多的铜板都给了他:
“从明天起,每到晌午你便带着阿花去菜市,藏隐蔽点。每当阿花拉了新鲜的粑粑,你就用东西包着趁人不注意扔到那菜摊上我恶心死她”
石伢今日对那恶妇的样子心有余悸,闻言便有些腿软。
芸娘气道:“那你便日日都去吃苦瓜好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石伢终于收了铜板,接下了这艰巨的任务。
她又嘱咐他千万莫将今日丢脸之事说出去,否则她如何再在古水巷立足。
待她回了自己家,她阿娘瞧着她两手空空回来,便奇道:“买的菜呢”
一家人都知道她此番出去买菜之余还要顺便防着石阿婆被骗,青竹便十分期待的问:“阿姐,那骗子今日露脸了吗”
这真是往她崭新新的伤疤上问啊。
她强忍着羞辱之痛,含糊道:“没见着,可能心虚换地方了吧”
到了夜晚,她的手臂闷闷的痛,似有似无,却扰的她心烦意乱辗转反侧。
第二日她同青竹去内秀阁等布庄伙计送来各色胸衣所需的材料后,便拦了骡车依次往帮工处而去,将各个帮工所需的布料、丝线、棉花、蚕丝留足,又将班香楼那几位舞姬和花魁的尺寸交代下去。
待忙过这一阵,她的手臂便痛的更明显些。
午间用饭时,青竹瞧着她用左手使著,便奇道:“阿姐,你的右手怎地了”
她艰难的夹起一根面线喂到鼻孔里,气馁的放下筷子,讪讪道:“昨儿晌午摔了一跤”
一时随意吃罢饭,青竹一定要拉着她去药铺。
她伸手给青竹瞧:“又没破皮,左右不过是扭伤了而已”
两人正说着,却见迎面走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圆脸少年,停在两人面前笑眯眯不说话。
芸娘只觉得头昏了两昏,皱眉扶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