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金听得一阵心酸:“娘,这对金镯子,我就借花献佛,算作闺女孝敬您的。”
丰年家的听得老泪纵横:“我没白养活我闺女,她们那些有儿子的怎么了,不孝顺也是白养,我这闺女比儿子还顶事儿呢!娘怎能要你的嫁妆,你戴着,比娘戴着还高兴呢。”
母女两个推让了一阵,缀银在一旁道:“一人一只得了。”
于是,便一人一只了。
盒子里的最后一件东西,令丰年家的彻底晕厥了。
姐妹两个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才给弄醒了。
缀银不觉笑母亲无用:“不就是两只小碗儿么?娘就能兴头成这样。”
“这是足金碗!”丰年家的醒来就强悍起来,一点儿不需要缓劲儿,“这是姑娘赏给你姐姐的金饭碗,全府上下,谁得过这个呢!”
“姑娘说,日后若遇上事,这东西可以应应急。”
“这怎能卖掉!这是主子给的金饭碗!这东西要供起来,证明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唐家的忠仆!”丰年家的掂了掂分量,“这又多重?”
“姑娘说是六两六,图个顺儿。”
“哎呦六两六的金!这换成银子至少得七八十两!再加上这雕工,说不得有百两!”
缀银凑热闹:“娘,我能用它吃一次饭吗?就一次。”
“吃你娘个扁皮脑袋!……”
织金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贴身荷包,那个小册子还在——自己朝姑娘讨要的画像,姑娘真给画了,画了不止一张,做成一个小孩巴掌大的折页册子,画在雪金蜡笺上,据说不怕水浸。
自己的画像一共四幅:微笑的,皱眉的,沉思的,还有一张哈哈大乐的。
剩下两幅,一个是姑娘和房里四个丫头的合像,一个是姑娘廊前的院景,也是这两年自己最常看见的风景。
姑娘真是有心,这册子自己不会给任何人看的。
——姑娘昨夜是这么说的:“这册子是我给你体己,真正的体己。册子的夹页里印有一枚私章,凭这私章,可以在唐家任何一家店铺支取一千两银子。你若这辈子都用不上这私章,自然好,若是真有一日,遇上难事了,也可救急救命。记住,这东西只你我知道,不可与第三人讲。”
织金的眼睛再次湿润,她吸吸鼻子,见娘和缀银还在乐此不疲地看着那些嫁妆,便道:“我还有事去姑娘那里一趟,这些东西务必收好。”
“去吧去吧,丢了我也丢不了它们!”丰年家的一叠声道。
织金走出去,外面的雨还没停,绵绵细细地润贴在脸上,很舒服。
小丫头在扫姑娘廊下的玉兰花瓣,而那棵窗前的大杏树,此刻已是满树碧绿,郁郁成荫。
时光真是快。
描红一个人在姑娘房里,收拾姑娘的衣裳,回头见到织金:“怎么还不睡会儿去?”
“睡不着。”
“你这奴婢用的倒便宜,连休息都不肯呢。”
“她们呢?”
“陪着姑娘去太太屋里了,姑娘给太太选了衣裳,让太太瞧呢。”
织金笑道:“这样好的差事你怎么不跟去,太太高兴了说不定个个有赏呢。”
描红只笑不语。
织金又道:“你说,昨日姑娘让咱们听葫芦儿的话,是何意?”
描红与织金两个自小在一处,情义非比寻常,互剖心事也是常有的。
描红道:“依着我看,这事儿,明着是要说给谁听的吧。”
“不是说给咱们四个听的?”
“明着是说给一个人听的,便是葫芦儿中意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是咱们中的……”织金一惊,仔细想想,的确有迹可循,“难怪她那日不多言语呢,是她?”
“这也是我猜的。这事儿单找她聊难免尴尬,姑娘这样处理最好,彼此从容,让她也知道了他的心。再找咱们帮着一分析,她就更清楚了。”
织金听着连连点头,又道:“姑娘为何要帮葫芦儿脱去奴籍,难不成也是为了她?”
描红摇头:“姑娘有情有义是真,但人们做事,都是从己出发,姑娘也不是圣人,这次剪除冰玑,不过是顺手的事。这次府上的大清理,太太也是极力赞成的,有些东西,太太姑娘忌讳,绝不会带去京都。”
织金想了想,道:“你是说,猫眼儿的事?”
“该是同此有关,猫眼儿难说没有同党,再说,那谋划者究竟在不在府内,还是个未知。”描红道,“这一次,除去几个格外忠实可靠的,那些买来的丫头大多发卖了,签了活契的全都给了些银钱,打发走了,家生子也是一样,可靠的几个跟去京都,剩下的或者看宅子或者去庄子上,都留在这赵州了。”
织金听着,愈发觉得自己一家人是极其幸运的。不免想起那对儿金饭碗,想起娘说的一家世代忠仆,若是平时,自己一定也会觉得感激涕零,但经历了昨日后晌在屏风后面的听闻,仿佛一切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趁着描红在,一起说说也是好的:“你方才说,姑娘昨日明着是说给一个人听的,是说反了吧,应该是明着说给四个人听,暗着说给一个人听。”
“没说反。明着一个人听,暗着四个人听。”描红道,“明着说的是男女之情,男子的用情是否专一,女子的终身可有所托。”
织金点头:“那暗着呢?”
“暗着,说的是自由之身。”
自由之身,织金只觉得这四个字发着金灿灿的光,比那金饭碗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