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大家。
元龙朝人民才不管什么“姑”不“姑”的,张口就叫“碧大家”——姬一阿家!
仿佛只有“家”这个音才更让人过瘾似的。
对于纠正音这件事,元龙朝人民嗤之以鼻:那些音标准的,除了文人就是香露控。
而香露控们此次却是不掺假地充沛满足了一回。温朱两家的此次回合,让这些香露老饕们真正品尝到了高手过招的快感。
——从温家到朱家,从木琴巷到斑竹街,中间隔了四十八条巷,二十七条街,一十三口井,半壁皇宫,整面星纹湖。
这些木石山水、紫陌红尘,却都遮挡不住这两股香气在高空中的灵魂对撞。
“班姬”香露是古香,取了晚桂花蕊里的幽然与自矜,借着檀香与甘松的静穆清寒,仿佛上古博山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漫过古雨寺,飘过逐云塔,伴着晨钟与鸟鸣,蜻蜓点水般掠过寂寞宫墙,挟乘着其特有的静谧气息,用润物细无声的态度,把世界每个角落都染香了。
这香气却又那般持久,落在宫廷的琉璃瓦上,落在塔顶的光洁明珠上,落在人们右衽端庄的衣上,落在人们持重自守的心上,这香就成了永恒似的,能香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在两大香露的高手过招中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碧大家”也定然是古香。
其中的清寒气甚至比“班姬”还要过之,大量的新鲜忍冬花,以席卷之势,清洗了整个京都的天空,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带着其特有的皇家贵气游走其中,这一丝高贵是刻在骨子里的,想甩也甩不掉。
若说“班姬”的香气是润物细无声,那么“碧大家”就没这么温柔了,每到一处,都有着义无反顾的力度,甚至能听到披荆斩棘的刀斧之声,每一声所换回来的,都是特属于天涯香草的气息:杜若,迷迭,九里香,番红花……
“碧大家”的香气很高,如果说“班姬”的香气能够触摸到逐云塔的塔顶,那么“碧大家”就是真正可以逐云的了——浩瀚的香气如同高空之风,只见其吹得云动,却并不曾令世人的衣袂飘飞。
“碧大家”是独处的,是自我的,是懒得向世人教化的,是一份我行我素的随遇而安。
在这道渺远的香途中,大风也会令积云下一场好雨,滋润其所经过的久旱之地。——有路遇不平伸一把手的意思,很自然的相帮相助,不留名,亦不求回报。
两款香露的对比,孰高孰下,自在人心。
正如香露所隐喻的两位佳人:班昭洁身自好,碧大家和离出家,班昭教化女子谦虚自守、相夫教子,碧大家只教女子看书识字、自食其力。
当年班昭从民间被请进皇宫,而当年的碧大家却是只身一人从皇宫踏入民间。
著名的香评家樗蒲先生讲:
这一守一放,才是其真谛所在。
你不要再说晚桂之于忍冬,檀香之于龙涎,甘松之于郁金,深炉名香之于天涯芳草,单这一守一放之别,便其乐无穷。
当然,这两股香气的灵魂对撞,更多是出自香露控们的想象,要依着两位佳人的原身,怕是淡淡然擦肩而过,连头都不会回的。
世间人对这一守一放都是有心得的,老派人更珍重这份坚守,年轻人则向往那份豁达,奇特的是,双方并没有据此来争辩什么,甚至八卦杂志也未用激烈的语言对这两款香露进行对比。
只是,“碧大家”香露的销量要好很多,毕竟老派人几乎不用香露,他们更乐意用熏笼去熏衣裳。
于是乎,京都很多女子的妆奁旁都多了一只流线型的香露瓶,瓶盖上扣一顶细细的竹编小斗笠,斗笠覆着天青纱,很有些“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写意。
金家老太太把两款都买了,拂一拂镶紫玉的抹额:“两个味儿都好闻,都经得住推敲,我只不喜班昭其人,束缚了自家还想绑死她人,我十三岁那年就让丫头们把《女诫》都烧了。”
老太太将“碧大家”香露点在抹额两侧:“温家倒是会做生意,假若我不喜碧大家,却也不敢像骂班昭那样去骂她,谁敢不把皇威放在眼里。”
金家少奶奶却道:“这两个我都不大喜欢,缺少活气儿,也不甜。”
老太太瞥了孙媳妇一眼:“所以说,谁也不会以‘臻宜’来给香露命名的,因其贯不会讲话。”
臻宜,是金家少奶奶的闺名。
少奶奶有些委屈,却也不生老太太的气,因这位不仅是自己的祖婆婆,也是自己在娘家的姑祖母,怎么都是疼自己的。
少奶奶仔细想了想方才老太太的话,便笑道:“温家人会做生意,她们家的姑娘自然也错不了,那孩子也算是老太太看着长起来的,模样秉性都没话说,最难得的是,得了三弟的心。”
老太太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树枝:“你三弟也得得了人家的心才是。”
“上一回温太太来咱们家打牌,看样子也是乐意的。”少奶奶整了整自己左肩上缀着的那一朵山茶绢花,兀自嘟囔一句,“这回殿秋堂裁的衣裳,总有些像云含烟的手笔。”
“你不去画样,也是可惜了。”老太太看了看孙媳妇的这身打扮,总体来讲别具一格,也很适合其本人,微微点了点头:“过两日家里宴客,让他们把燕俦厅收拾出来。”
少奶奶听见“燕俦厅”三个字,不觉有些惊讶,想当年,自己的婚事就是在这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