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步入第三进院子,便见两个婆子提了食盒子走在廊下,云偏问:“老太太吩咐添的菜都送过来了?”
婆子忙不迭道:“回云姑娘,都送来了,都是一等厨娘精心烹制的。”
云偏微微点头,两个婆子去了。
谷珊娘从房里出来,已经换了家常衣裙,向云偏笑道:“云姑娘一起用膳吧,我们娘俩个怎么吃得下这么多!”
云偏摆手道:“我哪有那个口福!老太太还等着我回话呢。”见院中并无旁人,又悄声笑道:“三太太,自我进府几年来,还从未见过老太太像今日这般高兴呢!这些儿孙里,五姑娘和咱们老太太最是投缘。”
珊娘淡笑,吩咐丫头:“簪花,趁那些菜还热乎未动,赶紧盛一些给云儿姑娘!这一日下来云姑娘也累坏了。”
云偏不好再拒绝,谢过三太太,趁等菜的当儿,又将竹里馆的位置和母女二人细细说来:“这宅院在园子偏东北的位置,从山竹坞起行,绕湖的石板路向南可到瑞阳厅,那是园里最大的宴客厅,与之平行的西厅就是今日宴女宾的瑞云厅。若不愿行路,山竹坞有竹筏木船,自有船娘撑篙,去往各处也方便。再有,就是今日咱们走的那条路,离宸大奶奶的院子最近,走到枕月台,那碧波廊四通八达,去老太太那儿和四太太那儿都方便。若太太姑娘有心情,也可以绕山而行,园子北边的风景也很别致。”
珊娘笑起来:“若要了解这些地方,非得亲自走上一走。这园子风景如画,只怕日日游逛也不嫌烦。”
“太太说得很是。”云偏笑道。
一时簪花已经将食盒提出来,准备送云偏一道回去。
云偏道:“哪敢劳烦簪花姑娘动手,这菜盒子我还拎得动。”
珊娘便又吩咐小丫头木樨跟着云偏,云偏推辞不过,便道了谢,与木樨一同去了。
一时描红打来水,伺候着笑笑梳洗,换回了舒服的家常衣裳,这才算舒了一口气。
见满院子都是自己人了,笑笑这才伸了个懒腰:“这就是咱们的院子了?”
“姑娘现在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院子,就是后面那一进。”慈姑笑道。
母亲道:“趁热先吃了饭,睡一觉,醒了再去后院瞧也不迟。”
笑笑则认真打量起父母的院子,对她来说,父母的院子比自己的重要,自己才能住几年,父母却是要在这儿住上一辈子的:“这些树,全都是梅树?”——院子很大,上房五间,东西厢各三间,除了青砖甬道之外皆都疏密有致地植着树,各有其姿,或横斜疏瘦,或枝节盘错,或傲峭虬奇,此时虽都生了绿叶青实,但仍有仙姿。
母亲道:“除了西厢天井那一大棵玉兰,其余皆是梅花。”
“母亲爱兰花,以为这里会植满兰草的。”
“兰花不宜种在人多的院落,人人俯身而赏,难免辱没了它。”母亲望着上房廊前这株双生的鸳鸯梅,若在冬日,必有老枝奇韵之态,“以前和三郎闲谈过院落的摆设,想着若真有了自己的家,该怎样布置……差不多十年前了,在夜里的商船上,两个人睡不着,出舱去看那星天,星子是一兜一兜的,像是亮雾。”
母亲极少主动说起她和父亲的事,笑笑便不出声,很安静地倾听。
“那时候傻乎乎的,两个人为这莫须有事情还争执起来了,他爱竹,我爱兰,两个人又都爱梅花……商量了许久,才说定了,要有一处竹山,要有绕屋梅树,还要有九畹兰花……如今,这个家才算安下来,可怜笑笑,十二年居无定所。”母亲说着抚了抚笑笑的头顶。
笑笑道:“爹娘在哪儿,家便在哪儿。”又道:“九畹,究竟是多少?离骚里说过滋兰之九畹,树蕙之百亩。《王氏兰谱》曾说过十二亩为一畹,那九畹也差不多百亩呢。”
“这倒不好算,按秦制,二百三十步为一亩,三十步为一畹,因此九畹并不算多。”
不管多少,兰花似乎的确不适宜种在庭院,放到山石脚下还勉强可观,九畹兰花,实在不该在一个大家庭的园子里出现。
“是以,家里的兰花不如就种在花盆里,摆在花几上。”母亲一笑,拉起笑笑进屋。
笑笑停了停脚步:“天井那棵大玉兰特别像咱家赵州院子里那棵,也是白的么?”
慈姑道:“定然是白的。太太做姑娘时,闺房门前就有这么一棵白玉兰,嫁给老爷后,每住一处院子,老爷必让植一棵白玉兰的。”
“爹爹真好,”笑笑拉紧母亲的手,进到屋里,“什么时候都想着娘。”
“你如今大了,不可再说这些孩子话。”
“我才十二,还没及笄呢,怎么就大了。”笑笑同一般女孩子一样,不愿意长大,尤其是见识了古代婚姻的复杂性,更不愿早早结婚。
“好好,你永远是咱们家的大姐儿。”母亲轻笑。
上房的布置摆设又比赵州高出几个档次去,一样是紫檀的家具和落地罩,但那雕工明显细致得多,笑笑摸了摸雕着九子兰花的满月门:“这个月洞好看,比先前那个蝠纹的雅致。”说着又不觉看向地板,见是墨绿色的,有着竹风荡漾般的纹理:“这是大理石?”
母亲也不觉细看:“是土玛瑙,这一种似乎是叫做竹叶玛瑙的,比胡桃花和缠丝的都好看些。”
唐家真气粗,别管土不土,起码也是玛瑙吧,这就码了地砖儿了?
厅中摆放着一张阔大的紫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