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子,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她从来不去算自己的年纪,光是看着镜子里那张珠黄老脸就已经够让她心痛,何必还要去算那戳心窝子的年龄。
她一是不计算自己的年纪,二是不计算自己伺候过多少男人,反正后者比前者多得多。
老鸨子是个好女人,如果她不是老鸨的话,会成为某个男人专属的好女人,不过大概也要得益于伺候的男人多了,才掌握了伺候男人最关键的心得。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傻,能真傻就真傻,不能真傻,就要学着装傻,太聪明的女人不但给男人惹麻烦,也给自己凭添烦恼。
所以,老鸨子从未好奇过唐鬼这一次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她知道唐鬼还没死,却不知道接下来他会不会死。
不好奇是真的,不关心是假的。
语花楼里的姑娘们一夜没睡,直到天亮时分才稍稍有了些睡意,但是朦胧中便立刻被城外的枪炮声给惊醒了。
城外打起来了,枪声传来的方向是章杳的营地,姑娘们不关心章杳的死活,她们只想知道唐鬼安全与否。
老鸨子始终坐在一楼大堂,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攥着手帕,她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唐鬼要是死了,可怎么办?这千古镇,还有安生日子吗?就说与千古镇相隔不远的一个镇子吧,真是的,老鸨子都想不起来那镇子叫什么名字,这两年军阀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一个镇子真不如个婊子,随便谁想给改名字就改名字。
若是没有唐鬼坐镇的话,这千古镇,不知明日花落谁家。
正当老鸨子这样想的时候,有人进入了大堂。
自打章杳带着唐鬼的尸体离开后,大门始终没关,老鸨子压根儿忘了这一茬,两扇门被风吹得开了又合,大地在炮火下震颤,带着那门板也哆嗦得厉害,那只苍迈的手就是在门板即将被关上的瞬间伸了进来,他推开两扇门,脚步迈过门槛,四平八稳地落在了地上。
“大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鸨子头也不抬地哀声道:“姑娘们今日不待客,大爷您还是换个地方痛快吧。”
来人没有回应,老鸨子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然而目光与这人相对,溜到嘴边儿的话就被她硬生生咽回去了。
此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五官端正,年轻时大概英俊潇洒,然而不知人生中经历过什么事情,脸上写满了阴鸷煞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眼不动,可即便如此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威严之气。
老鸨子本能地站起身,揪着手里的手帕,声音柔和了三分,透着些许哀求之意。
“这大清早的,您来我们这儿……”
“来壶酒,”男人一张口似乎都冒着寒风,“暖暖身子。”
老鸨子不敢再说什么反驳的话,连忙甩着手帕张罗着让姑娘们热酒,同时不忘顺嘴对着那人问了一句道:“要不要给您准备点吃的?”
男人很认真地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终究是摇摇头道:“不吃了,吃多了跑不快。”
“您这话说的……”老鸨子试探性问了一声道:“看你这样子可不急着跑,想跑的人,还哪有功夫来这儿吃酒。”
“未必,不是有人临死前还不忘来你这儿喝一口?”男人说着,环视整个大堂中的雕梁画栋,“我倒是也好奇,你这里的酒,会有多好喝。”
男人的话令老鸨子心头一惊,她知道男人口中说的人是谁,依照她的习惯自然是装作听不懂,断然不会多做打听,但是眼下关乎唐鬼生死,老鸨子惦记着唐鬼那杀千刀的,忍不住问了一声道:“官人,可是为了城外的人而来?”
老鸨子说话的时候,头便望向章杳的营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
男人倒是简单干脆,没有半点儿含糊的意思,直接便应了老鸨子的话。
老鸨子的眉毛皱了皱,“那……您是为了帮那些土匪们而来?”
话说到这里,老鸨子才注意到男人的背后背着一样东西,看样子好像是兵器,不过由黑布裹着,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家伙,而从男人的穿着打扮来看,五十多岁的人,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必然是练家子,而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衣衫,一打眼便知道面料上乘剪裁精良,绝对不可能是土匪。
老鸨子自认为阅人无数,一般人站在她面前,上下扫上两眼便能断出个大概,这种识人之术源自于老鸨子的直觉,但太相信自己的直觉,反倒会让分析能力被弱化,就像此时,老鸨子凭着直觉在脑海中思索着他该是个什么人,却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只因这人,与老鸨子之前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直觉因她以前见过的人而成,没见过的人,就成了谜。
老鸨子在问男人那个问题时,心中已经想到了答案,或者说,是她已经想到了她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只可惜男人的答案与老鸨子的希望相反。
“山匪?帮他们?”男人干笑了一声,伸手想要端酒壶,老鸨子忙上前抢过酒壶去帮男人倒酒,男人望着酒液汩汩而出,摇摇头道:“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老鸨子满心的希望就像被雨打湿的风筝,忽闪着一下掉入谷底,酒杯早已满了,她却毫无察觉,盯着男人颤颤巍巍地轻声道:“那您……该不会是来要唐鬼的脑袋吧?”
“我若不想他活,此刻就不会身处此地,”男人也没理会老鸨子一直倒酒的动作,只是自顾自拿走他的酒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