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总有一场大雪在领略三季风光之后悄然降临。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
寒漪今年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陌陌打雪仗、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夜陌寒两个月前就已回到宫中,如今已被夜无殇封为太子。少明把陌陌接回的很及时,寒漪自青山寺回宫便一直卧床不起,刚刚伤愈,睁开眼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陌陌。
福祸总相邻,伴随太子回宫的另一消息是戚染的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消失在去山庄的途中。
游少明的纨绔气息也从那一刻消散殆尽。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重,坐在亭廊的身影,萧索的可堪枯枝。
见寒漪从雪中走来,他才慢慢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天气寒冷,回廊里一桌三椅,旁边一只小炉煮着酒,淡淡的酒香弥漫,令人闻之欲醉。寒漪拢了拢肩上的狐裘,就着身旁的红木椅子坐了下来,她伸手示意游少明不必拘礼,随她一同坐下。
游少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寒漪也不拘谨,开门见山就问他“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游少明知她所问何事,沉默片刻后将温好的酒液斟入酒樽,亲手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顺其自然呗”
沉着的语调在回廊里穿梭着,就像杯中酒,甘醇清冽,耐人寻味。
他说的清淡寡凉,寒漪却从他沉着的语调中听出了不折不饶的坚定,她执起酒樽靠近唇边微微抿了一口,又听他道“我打算在去一趟漓江客栈”
因为有任务在身,他没能好好地去山崖下寻找戚染,可是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那个女子没有死。
她就像个精灵,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精灵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亡了呢,况且夜无殇后来派去的人什么也没找到,就连衣冠都没有,没找到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就是戚染还活着。
他相信戚染只是暂时的离开,带走了时间,也带走了他的脚步,他打算从苍冥出发,在车水马龙的邺城走她走过的路,观她赏过的花,最后站在漓江的悬崖峭壁等她……
————
大雪一直下了六天,将皇城彻底地粉砌了一遍。
寒漪和日前一样站在回廊观雪。
今年的雪是她有生之年可见的最后一场雪,六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无憾。
从她将生命定格六年起,她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
雪地里跳跃的小小身影就是她充实的最好证明。
前几日堆的三个雪人还在,那是他们一家三口。陌陌又在它身侧加了一个小雪人,小雪人头上还别了一枝红艳艳的梅花,是从云瑟宫外摘的,谁都知道云瑟宫外的梅花最美、最香。
陌陌早上告诉她,那个头戴梅花的小小雪人是妹妹,他希望有个小妹妹可以让他宠着护着。
寒漪当时只是会心一笑,笑过之后不禁有些惆怅,她想到钟粹宫的那位,钟粹宫就是冷宫。算着时日,傅瑾言的孩子开春就该出世了,男孩或是女孩她应该看不到了。
“叹什么气呢?”
夜无殇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她背后,将她的叹息都窥个一清二楚。
一袭白衣比雪还白,上面映着蜩蛉缟,寒漪瞬间就生出赏梅的冲动,她要看看,梅花和他,孰美?
“陪我去赏梅吧,云瑟宫的梅花我还没仔细看过呢”
“好,都依你”
盛樊余和庐舟子忙了两个月,依旧没找到梓棠花实,夜无殇心情沉重,可就她刚刚无意间的一笑,竟将他心中惆怅驱散一半。
两人背着陌陌悄悄私奔。
一路上寒漪拉着他冰凉的手,穿过几个宫殿,一边走一边打趣着说“神医和盛公子忙碌了两个月,不知错过了多少雪中美景”
她说的俏皮轻快,看淡生死。可他却无法看淡,无法看淡她的生死。
剑眉不由自主成结,将伤怀暗藏心底——
我也怕错过雪景,更怕错过雪中赏景的你。
云瑟宫的梅香远远就闻个清楚,走到云瑟宫,仿佛踏入了一个雪中仙境。满目的梅花,红的胜血,一团团,一簇簇。若将视线比作画框,这副素雪红梅图已然延伸到画框以外,美的更是没有边限。
“好美……”
寒漪由心赞叹,更是不顾寒冷地步入其中,不由自主地踏起舞步来。
夜无殇很少见她跳舞,她的舞姿并不优美,可是穿梭在梅花从中却是自成一派的清丽脱俗。
同样雪白的锦衣,漩涡的纹络拖在雪地上拽出一道蜿蜒的波纹,袖领部分是绒绒细羽,她停在梅树间伸手将一缠满红梅的枝桠拉下靠近鼻尖,敛眸细嗅,袖口的洁白的细羽与红梅相映,淡淡的温馨流转其中。
夜无殇看得出神,寒漪睁开眼仔细端详着枝间红梅,漆黑的眸子似繁星点缀,微微弯成半月状,唇间浅浅的笑容涟漪般散开,在这白茫的天地间更具清洌。
寒漪的笑容具有感染力,他起初迷上了她的笑,现在更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微笑而欣悦。
只是这微笑仅持续了片刻,寒漪眼角上骤然浮出的暗纹令他心头一震——
“无心水药力完全消褪的警示就是病人眼角浮现暗纹,那是弱水最后一次毒发”
盛樊余之前对他说的话在耳边响起,宛如一记惊雷击中心脉。
前一刻还赏梅言笑的女子,此刻也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寒漪——”
夜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