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知道历害了罢!”小方子招式一收,冷笑道。薛万里松口大气,点头哈腰赔笑道:“知道,知道了,你历害!”小方子哼道:“服了么?”薛万里恭声道:“服了,佩服之至。”小方子怒喝道:“服了就完了?刚才怎么算?”薛万里怔了怔,随即一抱拳:“方大侠,小人适才言语无礼,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方大侠见谅!”
方大侠怒意稍霁,光着屁股重重一哼,总算是坐下了。
过了片刻,薛万里满面堆笑蹭上前去,一脸巴结之色:“方大侠,让小可给您搓背罢,瞧您费力得紧!”小方子正愁后背脏处搓不到,闻言心中一动,又想刚刚打败了他,得些好处也是应该的,便就点了点头。薛万里喜道:“还请方大侠趴下身子,这样可以舒服一些。”眼见这败军之将如此殷勤客套,方大侠不好推辞,便光着屁股趴在池边给他搓。薛万里拿粗布搓了几下,又拿手掌给他揉了揉后背。小方子哼哼道:“嗯,嗯,手艺不错啊,舒服!舒服!”薛万里谦虚道:“哪里,哪里,方大侠过奖拉!”
“哎哟,疼,疼,轻点儿!想捏死人么!”小方子肩上猛然一阵酸麻,不由抬头大声怒斥。身后薛万里喏喏道:“是,是,小的再留意些,管保方大侠满意!”小方子瞧不见他一脸阴险坏笑,闻言哼一声又趴下头。薛万里双手略略上移,拇指轻按后脑风池天柱二穴。小方子脑后一阵酥麻麻,飘飘然,舒服直哼哼。过一时,只觉力道越来越轻柔,眼皮越来越沉重——
浴室之内水气茫茫,一个小童趴在池边呼呼大睡,浑不知身在何处。
睡梦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一个激灵醒了三分!
迷迷糊糊两手乱抓想找被子,只觉一边手一空,一边手一暖,不由心头一喜奋力一扯!
扑通一声,掉落池中。
“咳!咳咳!扑!”小方子连呛几口,手忙脚乱爬了出来,鼻酸眼涨连连咳嗽呕吐。一时茫然,怔片刻才醒过味儿来:“老薛,老薛,老,咦?人呢?”池边几十汉子愕然看过来,小方子一个一个看过去,tuō_guāng相仿佛,细瞧都不是。身上湿凉,心里更凉,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方老大大叫一声飞身冲出浴室:“死老薛!”
先瞧银两!
——柜上铜锁扭断,衣服凌乱,银两不翼而飞。
再找小偷儿!
——不用看也没影儿了,小偷得了手,有傻呆着给人逮的么?
小方子呆立原地,心中气苦:“又中计了!明知那老薛花钱如流水,定是没给他银子,怀恨在心,一路上见他鬼鬼祟祟的,早该小心提防!这人真是诡计多端,难怪他要来浴堂,又满口甜言蜜语,更虚情假意给自己搓背按摩,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的!现下不知去哪里狂嫖乱赌了!”薛万里卷款逃逸,小方子后悔无及。无怪乎人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诚哉斯言!危哉斯言!小方子恼恨不已,坐在长凳上暗骂自己一句,又大骂薛小偷一句。
正骂得欢,门口棉布帘一掀,一条大汉走了进来。
这大汉锦袍华服,黑靴泛亮,面上须发齐整,神采奕奕。进门儿径直走到小方子身前,冲他嘿地一乐。小方子目瞪口呆,看看他衣服,又瞧瞧他脸。半晌,木然道:“老薛,去哪儿了?”薛万里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买了点儿东西,顺便修了修面。”说着一扬手,丢过一个包袱:“小子,给你的。”
小方裹。里面整整齐齐五颜六色,长袍短袄帽裤靴袜一应俱全,更有一件貂皮大衣,色作紫褐,面料平匀光泽,毛绒细腻轻软,一看便是贵重之物。手抚密软貂绒,小方子仿佛心里也渐渐柔软了,怨气烟消云散,一时默默无言。
一个小小孩童,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哪里有人这般照料他吃穿,惦记他冷暖?银子虽好冷冰冰,新衣再暖死沉沉,难得的却是这非亲非故的粗豪大汉,一份心意!薛万里见他眼圈发红,泫然欲泣,连忙道:“别愣着,快快穿上,瞧瞧合不合身?”小方子看他一眼,笑了笑,缓缓拿起包里衣服,一件件穿到身上。
“嘿,大小正合适!哈哈,小叫花变成贵公子拉!”小方子低头瞧瞧身上,心里也甚欢喜,听他夸奖只嘿嘿傻笑。薛万里打量两眼,大笑道:“走了,吃饭去!”吃饭?这茬儿不提也罢,一说起来方老大登时又怒!在得顺楼就是因为没钱付账才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好容易得点儿银钱又这般胡花乱使,死老薛是太不像话了!小方子伸出手,严厉道:“剩下的呢?都交出来!”
掌中多了一块物事,鸽蛋大小,银光闪闪,俨然挺立。小方子看得眼都直了,喃喃道:“不,不会罢?就这么一点儿了?”薛万里愁眉苦脸道:“这城里东西贵得出奇,实在没办法,将用就罢!”木已成舟,奈何?小方子叹了口气,不再听他罗嗦。只是待到付了二人浴资,鸽蛋银又变作指肚儿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