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众僧一齐低诵道。
“烧了它!烧了!这是魔物!”无涤大声怒吼,双目赤红如火!
无花摇了摇头,复将手帕收入怀中:“我心如镜之明,我心波澜不起,自可降住此物,不必。”众僧呆了一呆,无意问道:“大师兄,你那晚说梦话,说是,呃,春水鸳鸯,人比帕香,啧啧,啧啧!”无花一怔,皱眉道:“竟有此事?我怎不知?啧啧?你在说甚?”无意咽口唾沫,忽然红了脸:“想是亲嘴儿的,动静儿,啧啧啧啧,咝——”
“莫乱讲!一派胡言!”无花冷哼一声,连连摇头:“怎会是我?想必是你听错!”一旁无知恍然道:“怪不得,怪不得!大师兄,怪不得我总是见你偷着晒枕头,原来——”无根随即点头:“是了,我也看到过,还有被子,大师兄也是经常要晒的,是这样!”无花面不改色,汗却流了下来:“胡说,胡说,那是因为——”
“妖孽啊,妖孽!”无涤长叹一声,面向西天再三而拜:“佛祖佛祖,赐我无边法力,以涤世间罪恶!佛祖佛祖,赐我神之威能,荡平一切妖——”这,便是心魔!很难根除的,无涤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莫说众生,便无涤也无法自度。
无花在解释,无涤在忏悔。
“大师兄!二师兄!第三只眼过来了!”
一间禅室。
一个老和尚在悲伤地,默默地流着眼泪,瘦小的身躯看上去是那样苍老,而凄凉。无禅和尚下了山,定海和尚终于显示出了极其罕见的脆弱一面,定海泪流成河。灵秀接着劝道:“师叔祖,无禅不会有事,无禅死不了的,灵秀保证——”
“砰!”“喀哧!”“稀里哗啦!”定海重重一掌拍下,木桌瞬间四分五裂!定海定定望着灵秀,一字字道:“便、如、此、桌!”灵秀缩了缩脖子,讪然道:“师叔祖,灵秀只有一条命,这却是第八张桌子了。”定海重重一哼:“去拿!”灵秀道:“是。”空闻道:“不可。”旋即两个老和尚怒目相对,灵秀和尚再一次左右为难——
师叔祖的心情灵秀是可以理解的,师父的苦衷灵秀也是可以理解的,无论这般毁坏桌椅对是不对,一切的一切都是灵秀的错。无禅独自下山,主意是灵秀的。小和尚长大了,长大了还是个小和尚,那也罢了。小和尚勇猛精进,武功是越练越高,甚至胜过了当年的灵秀,那也罢了。小和尚心无杂念真如本我,说来真是一个再好不过小和尚,是大家掌中的宝心头的肉,那也罢了。可是小和尚正值气血最旺之时,练的又是至刚至阳的武功,又偏生心思单纯无比,乃至精关牢固,一点元阳始终不泄——
乃至一柱擎天,金枪不倒!
——这便是无禅下山的原因。
——这不是无禅下山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灵秀不想无禅,执于我念。
尽管无禅并未执于我念。
真正的原因是,灵秀想让无禅出去见识一下。
——仅此而已。
佛有大乘小乘之分,大乘度众生,小乘修己身。南山禅宗如何?禅宗中人亦分,或如定海老僧,心向大乘,却不得其大。或如空闻方丈,有意小乘,然不得其小。谁高谁低?众说纷纭,无一定论。当年灵秀便是欲舍其小而成其大,结果,疯了。灵秀并不想无禅成为第二个灵秀,灵秀想要通过无禅找到自己苦苦追寻而无以得知的禅。而无禅并没有禅,无禅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大乘小乘。
也许在禅宗,也许在世间。
说是见识一下,便是要无禅去寻找自己的禅。
从而找到那一个问题的,答案。
以人度人,佛有何用?
但灵秀主意出了,人也送下山去了,却也是一般无二地,不放心。
这是送走了一个不谙事世的孩子,他的名字叫作无禅。
以无生有,可得否?
灵秀长叹道:“师叔祖,是灵秀错,无禅此去有若一幅白绢落入十色染缸,实是福祸难料。”定海重重一哼,狠狠瞪过一眼!却不哭了:“白壁!”灵秀怔了一怔,貌似有所悟:“师叔祖,此话何解?”定海点了点头,长长出一口气:“白壁、就是、白壁!”白璧无瑕,不比白纸,无禅和尚是一定完美无缺的,怎样出去,便怎样回来,不为世间种种事物所浸染!这是定海老和尚的想法,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是定海老和尚的解释,这也是老和尚舍得让小和尚下山的唯一理由。灵秀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师叔祖,无禅武功大成金身得立,此番必是无惊无险,何况……”
“再去、拿张、桌子!”定海挥手,不耐,道。
还是解释几句,这是一个秘密。
定海口吃,因此一句话定要分开来说,一下一下说,一下不得超过两字。正因如此,定海年轻时常常为人耻笑,这也是定海老僧脾气不好的原因。也正因如此,定海习武更加勤奋更加刻苦乃至如入疯魔,所以定海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更闷声不响下手狠辣无人不惧,从而天下扬名——
哑僧。
于是灵秀又出门,出去搬桌子。
其实灵秀还有话说,其实灵秀是放心的。
空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