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甚么祸事?对饮?不就是现在这般对着吃喝么?来,干一个!”方老大端起小碗,滋溜吸了一口,又连连吐舌哈气。薛万里笑笑,一口喝干碗中酒:“有酒无肴,怎生得了?那人和马公子喝得高兴,便唤来娘子下厨烧菜,却不料马公子一见那娘子生得美貌,立时便起了色心!那人见他眼神儿不对,心下也是暗道不妙,心说此人向来好色,这下岂不引狼入室?只盼他念及兄弟情义,万莫因此生出事非!哈!哪里来的兄弟?又哪里来的情义!好酒好菜吃着喝着,那马公子早已是心痒难搔,当下便借酒撒疯上前调戏。那娘子见他不怀好意,慌忙退入内室去了,那人心中早已大怒,只是惧他权势强忍不发,按他坐下接着喝酒。该来的总会来,既有前因,当有此报。那马公子已存了心思,没喝几杯,当下便提出,呃,无礼要求!他自恬不知耻说个不休,或以金银相许,或以权势相迫,总之要遂他心思。嘿,那人虽不晓事理,却也不是牲畜,怎肯由那畜生胡来?见他不应,马公子一摔酒杯,翻脸大骂!那人连气带恼,也是掀桌而起指鼻怒骂!本喝了酒,又翻了脸,单骂人怎可干休?马公子骂不几句便动了手,抡起拳头便打。那人武功虽差,终究是个练过的,打个三五常人却也不在话下,当下挟怒迎上,三拳两脚便打得那畜生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好极!”好长一段,一气呵成,看来死老薛讲故事也是有一手儿,小方子拍手笑道:“痛快!”薛万里长叹一声:“痛快是痛快了,这里出了一口恶气,那厢又怎能善罢甘休?待那马公子一瘸一拐冷笑离去,二人这梁子就算结下了!”小方子看他一眼,忽道:“我瞧那人,就是老薛你罢!”薛万里闻言一怔,随即挠头笑道:“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哪里说漏了么?”小方子得意道:“早就知道!一说起打架,你那儿两眼放光,吃人一样,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嘿,精得像个猴儿!给小子瞧破了,还听不听了?”薛万里大笑喝酒,方子却吃饱了,长长打了个哈欠:“当然要听,我最怕说故事说一半儿的,吊人胃口,烦死个人!”薛万里默然片刻,开口道:“后来我进了大牢……”
“等下!你这也太快了罢?”小方子不满道。薛万里愁眉苦脸道:“那没办法,我打得过马公子,却斗不过马老爷,只得给他抓进黑牢了。”小方子沉吟道:“总要有个由头儿吧,说抓就抓,衙门是他家的么?”薛万里微微一笑:“由头儿还不好找?随便找个帽子给你扣上就是了!嘿,我这个是,聚众斗殴!”
小方子看他一眼,料想此人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儿,便点头表示认可。薛万里回看一眼,料他也难了其中辛酸苦楚,又叹道:“我这是自作自受,进了牢房挨打受饿也就罢了,只苦了我那老爹老娘,哎!那一日娘子来看我,哭泣道堂上二老日日以泪洗面,又病倒在床夜夜念叨我,怎不教我,教我!”话说至此,薛万里眩然欲滴:“心痛如绞!悔之晚矣!此时方知亲恩如海,却已不知何日能报!便在那日娘子又告知有孕在身,薛家得后,我是悲喜交集,那时的心情实在是难述难描!”
眼见老薛哽咽难言,小方子也是心急火燎:“后来呢?后来呢?”薛万里拭去泪水,黯然道:“后来,我再也没能见得父母一面,我娘子也没来过,只见了一回家中老仆,嘿!那是约莫一年之后,他告诉我三件好事,你想先听哪一件?”小方子愤愤道:“甚么时候儿了,你还在这儿乱七八糟!”薛万里叹道:“你说的是,我本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又能有甚么好事?哎,这三件事,其一,父母病况愈重,卧榻难起;其二,我喜得贵子,这本是好事,但那马公子时常上门搔扰我妻,弄得一家老小终日战战兢兢;其三,马家父子惟恐我出去寻仇,又给我加了一条勾结匪寇的罪名,二罪并处,老薛我是永无再见天日之时!”
“放狗屁!可恶可恶,可恶之极!”小方子大叫一声,怒形于色。薛万里长出一口气,叹道:“我自恨地咬牙切齿,只是身陷囹圄,又能怎样?整日又悔又恨,不吃不喝不说话,昏昏沉沉间思之往日之孽,只想一死百了。”这是老毛病了,怪不得这几天,呃,这人脑子是受过刺激!小方子恍然大悟,转念小心翼翼问道:“你又没死,后来呢?”薛万里沉默半晌,道:“我命大,遇上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老神仙?小方子又惊又奇,心道这回有本少侠陪着你,上回怎又多出一老头儿?正自胡思乱想,又听他说道:“天无绝人之路,便在我心丧欲死之时,神人便出现了!”这也太巧了!到处都是神人,一个比一个神道儿,当是说书么?大牢里的神仙?小方子心里冷笑,已经不大相信他说的话了。
少年不晓得,有因才有果,尘埃落定之时,前事皆是偶然。此时之说,彼时之作,无巧不巧,真自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