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出了斋堂,走在回去的路上。
牛大志小声道:“我说,你回去时候小心点儿。”方殷笑道:“你是说吕老道罢,放心,我心里有数儿!”说着想了想,又道:“今儿我出去,他没说甚么?”牛大志苦笑道:“没,没说什么。”赵本跟在后头,叹道:“是没说什么,只是我们问到你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光,闪过!”袁世连连点头:“是,是,我也看到了!”
甚么?光?方道士不明所以。
是光,光亮的光,光明的光,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解释,却也不好形容。
一人默默走在后面,极其罕见地没有开口,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四人大为疑惑,连连追问之下,胡非凡终于极为鲜见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那是——”
杀机!
四人愕然止步。
“杀机?至于么?”三人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苟同。方老大就不一样,方老大一脸无所谓:“杀鸡?宰猴儿?”胡非凡仰天长叹一声,沉声道:“那种眼神我见过,这是用命换来的见识,你们听好了:当年我老子用棒子杆儿抽我,我一时气急,骂了他一句龟儿子,然后,后来,就见识过了!”有种!骂自家老子龟儿子,那你岂不是,好汉子!三人一时无语,方道士呆呆道:“后来呢?”
“后来,棒子杆儿就换成扁担了。”胡非凡黯然道。
“再后来呢?”三人心惊肉跳,齐声发问。
“再后来,我也说不好,只是听我娘说我能够活下来,是她烧了三天高香,连念三夜佛经——”一言至此,语声低沉,胡非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老天爷!”
“果然。”
“杀机!”
“老大——”
方老大咽口唾沫:“没,没事儿。”
五人再度前行,气氛化作压抑。
谁也不说话了,只听步声轻轻,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杀杀!杀杀!杀杀!杀鸡!猴儿看!方道士心下惴惴,如同揣了个水桶七上八下,四小道心有戚戚,似是有只小耗子东抓西抓。没办法,该来的总会来,跑也没处跑躲也躲不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东想西,院门已然近在眼前,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到分晓!
如果世上会有奇迹,那不是千载难逢,也是百年不遇。但奇迹往往出现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譬如这一次。这一次五虎将千算万算,赵子龙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但,那人竟然放过了他!吕道长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出来。直到五个人蹑手蹑脚回到房里,吕道长也没有出现。五虎上将聚在一起,用五张嘴说,用五个脑瓜子想,说来说去也是越说越糊涂,直想到头晕脑涨哈欠连天,吕道长一直没有出现。
莫非,胡非凡是看错了?
莫非,四个人都看错了?
莫非,他那眼中的一丝凌厉光芒,并不是所谓的——
杀机?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一关总算是不明不白过去了。
死也罢,不死也罢,这一天也算是糊里糊涂过去了。
方道士又困又乏,草草洗了把脸,便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一天下来挺乐呵,四处游荡大开眼界,少年很快进入梦乡,做的梦也是光怪陆离。
梦会醒,天会亮,明天如何?
明天,明天自是,接着玩儿!
自由的脚步无法阻挡,不管旁人怎么去想。自由的心灵冲破藩篱,无视他人说东说西。这是方道士的想法,这是一个人的自由。然而,当自由变作野火漫无边际地焚烧,当自由化作洪水毫无目的地蔓延,亦会将心中那条无形的牢笼慢慢融于水火,而到那时正如沐掌教所说的,将会再也关不住那只——
心猿。
非也非也,不问是有闻,不管非无教——
心猿,心猿,心生之猿,以心化之。
他出得去,只因放他出去。他回得来,只因让他回来。
用半条小命换来的见识,当知胡道士所言非虚。那是杀机,那一丝凌厉的,闪过眼中的光芒,正是杀机!吕道长要杀的,是藏在小徒心里的那只猿猴,如此方能去其顽性劣性,教他定下心来安分守己!而那只心猿,不可以怒火焚之,以皮肉激之,那样必使他凶性大发,适得其反。须得用水一般的耐心,将他慢慢软化,渐渐侵蚀。
有心人会说,有心人会听。
一个长耳朵,两个长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