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给陌然看的东西,居然是一份详尽的雁南县招商引资工作方案。
陌然留心了一下,发现文稿全部手写,厚厚的一叠,估计得有几万字。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一个人写完这么多字,这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一项巨大工程。
他随手翻了翻,越往后看,愈发心惊。苏眉的方案里,将雁南县招商引资的各项工作说得十分透彻,分析得入丝入扣。仿佛只要按着方案去做,雁南县的招商引资工作必定云开雾散,美好前程触手可及。
陌然合上本子,随口问了一句:“这都是你写的?”
苏眉认真地点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我也是乱写的。”
“不!”陌然认真地说:“你这就是本教材式的方案。苏眉,你是真有本事啊!”
苏眉羞涩地笑起来,宛如眼前盛开一朵海棠般的素雅。他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陌然说:“过几天县里开会,我总觉得会有人安排你在会上说话。我这是想给你准备点东西参考,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当然,我可能是杞人忧天了,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什么东西不都在你心底。”
陌然暗暗感动起来。苏眉的话不无道理。何县长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即便何县长不为难他,杨书记让他讲几句呢?或者其他干部要他讲几句话呢?
事实果真如苏眉预料的那样,全县经济工作会议的当天,在何县长讲完话后,杨书记直接点名,让陌然在会上讲讲雁南县招商引资的方案。
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规模很大,全县二十三个乡镇,四十六个一二把手无一缺席。加上县委县政府各局委办一把手,这场会议的参会人数不少于二百人。
大会在县委礼堂开,二百多人只占了五分之一的地方。县委政府四大班子老大都在主席台上坐。其他参会干部,都在台下仰着头看台上的何县长讲话。
会议议程里并没有陌然要讲话的程序,因此他在拿到议程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自从苏眉提醒过他之后,他口头上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还是暗暗做了点工夫。他不能让人打个措手不及。
杨书记的点名,把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引向了陌然坐的地方。他旁边的徐文友赶紧推着他说:“老弟,杨书记点你名了。”
陌然慌乱起身,朝四周乱鞠躬,惹得四周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杨书记在台上招招手说:“小陌,你上来说,今天上午的会议时间,全部留给你。”
陌然便去看何县长,何县长居然半阖着眼,根本不看他。
他心一横,从徐文友旁边走过去,坚定地往主席台上走。
经过何县长面前时,他清楚地听到何县长轻微的咳嗽声。
“先什么也不要管了!”他在心里想,坐在这里开会的,是雁南县全部精英。既不能丢人,更不能丢面子。因为面子是何县长给的,丢自己的面子无所谓,反正他就一农民,大不了卷起铺盖回广东。可何县长将他推向了招商局这个宝座,他要是个草包,何县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向主席台鞠躬,又朝台底下鞠了一躬。清了清嗓子说:“尊敬的杨书记,何县长,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叫陌然,是子虚镇乌有村的村记及各位领导给我一个发言的机会,我现在就雁南县的招商引资工作谈几点个人的体会。”
陌然的发言是做足了功夫的,这一点要感谢苏眉。没有苏眉给他的方案,他一下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雁南县情况复杂,工业基础薄弱,经济发展一直徘徊在低水平线上,全县的主要经济收入都在于出外打工,比如他陌然,堂堂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也不得不远走他乡,靠打工来完成人生梦想。
当然,他不会说这些话,他在苏眉给的方案基础上提炼了一下,提出了“放水养鱼”的概念。
他讲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他在讲的时候,留心了一下台上台下的反应,发现没一个人吱声。反而不时有人配合他点头,作认可示意状。这让陌然愈发的有了信心,在放水养鱼的理念说完之后,又提出一个产业升级的建议来。
直到他清晰地听到背后何县长剧烈的咳嗽声,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扫一眼全场说:“各位领导,过去我没从事过政府工作。不知道水深水浅,所以我今天汇报的,有我个人的不成熟倾向,还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谢谢。”
他再次鞠躬要下去,礼堂里沉默一下,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可否认,拿何县长与陌然相比较,似乎陌然更胜一筹。何县长讲话,全程是念稿子。而陌然讲了一个多小时,根本没看过任何稿子,也没停顿过一秒。仿佛他说的这些话,在他心里早就滚瓜烂熟。他就像一道决了堤的渠道,任由白花花的灌区水奔流而下。
掌声一直把陌然送到座位上还不停歇。何县长就挥了挥手说:“各位请想想,陌然同志的发言有不有错误,如果有,请积极发言。”
没人发言,各人都扫着自家门口的雪,谁会真正关心你县政府是怎么想的?反正大家都是公务员,吃的是财政饭。就算县里没一分钱收入,国家财政一样会拨款下来养着大家。事做好了,是领导的政绩,与他们没一毛钱关系。事做坏了,还要出面当替罪羊。想不死都难。雁南县的招商工作由招商局负责,招商局是何县长一手成立的局,有不有成绩,有不有问题,你何县长自己看着办,其他人没闲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