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烈的七十大寿,是乌有村有村史以来最为盛况空前的排场。
彩气球拱门从齐家大屋开始,每隔三十米一道,一直绵延到村小学大门前。沿途两边的祝贺气球,鳞次栉比,下面悬挂的彩布,将整个乌有村衬托得喜气洋洋。
陌然注意了一下,每道拱门上的祝贺词都不一样,绝大多数的祝贺词并不都是祝贺齐烈,而是祝贺全乌有村的老人。
小学果真放假,但孩子却不休息。乌有村小学有一支孩子鼓乐队,几十个人,高檐大帽,吹打西洋乐器。是乌有村最拿得出手的一道风景。
学校门口,孩子分列两边,从早上八点开始,每隔十分钟,吹打十分钟,将乌有村这一片天,喧哗得无比热闹。鼓乐队的指导老师就是彭凡,她也在学校门口,但她脸上丝毫也看不出半丝喜气。
陌然召集乌有村全部村干,也树了一道拱门祝贺。
齐猛全权负责齐烈寿宴的准备工作,包括谁能出资设拱门,谁只能放一只气球,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按齐猛的说法,今天的生日宴,将有神秘嘉宾光临。
上午十一点刚过,雁南县县委书记杨天亲自光临。
杨天的到来,让陌然吃惊不小。按理说,现在搞这么大排场的生日宴会,作为县委书记的他,应该要避嫌。但杨书记全然不顾,轻车简从就来了。他的到来,预示着齐猛所说的神秘嘉宾,应该就是他了。
齐烈一身寿星公装扮,老远迎出来,握手寒暄后,并排往礼堂走。
学校礼堂摆了八十多桌,一眼看过去,场面无比壮观。乌有村能干的姑娘媳妇都被请来帮忙了,谭海花依旧涂脂抹粉的穿梭在人群中间指挥。
杨书记到了,陌然不能躲开。他带着村干一道迎上去,满脸微笑地给杨书记问好。
杨书记看着陌然说:“小陌,你们这次的事办得不错,这个要提倡。”
陌然莫名其妙,齐烈的寿宴,与乌有村本来没一毛钱关系,怎么是乌有村办的了?还要提倡?
正要说话,一边的齐猛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眨巴着眼睛。他只好硬生生咽回去,陪着笑脸说:“请书记多多批评,指示。”
杨书记大手一挥道:“批评啥?指示啥?你们把全村老人请到一起过寿诞,是件好事,何来批评指示?小陌啊,以后这些客套的话,少说。我不爱听。”
这话就像刀子,狠狠地剜了陌然一刀一样。他尴尬至极,又不好辩解,只好讪讪地陪着笑脸,直到把杨书记送到贵宾室坐下,才告辞出来,一把拉了齐猛往一边去,沉声问他:“猛子,你在搞什么鬼?”
齐猛不屑地白他一眼道:“我能搞什么鬼?这些不都是老书记的意思?”
“齐书记是什么意思?”
“齐书记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想趁着自己过七十大寿,把全村的老年人都请来坐一坐。仅此而已。”
“杨书记又怎么知道了?”
“我去汇报的啊!”齐猛嘿嘿地笑:“陌然,你忙,本来这事该你去汇报的,就是因为你忙,所以,齐书记逼着我去了。”
陌然愣住了,他心里在想,齐烈演这么一出,目的是什么?他打着全村老人集体过寿诞的招牌,这个钱谁来出?何况,齐小燕现在下落不明,齐烈怎么还会有闲心大操大办这么一场生日大会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对齐猛吼了一声说:“以后,不许打着村里的牌子乱说话办事。”
齐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鄙夷着说:“你跟我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有屁用,有本事,你自己跟老书记去说。”
陌然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杨书记亲自来给齐烈站台了,他还敢说什么呢?
村里的老人也陆陆续续来了,陌家爹娘居然也在邀请之列。
其实,就算不被邀请,陌家爹娘也必须出席今天的寿诞。毕竟是亲家公过大寿,不来不近情理。
陌家娘看到陌然,紧张地将儿子拉到一边,悄声问:“然啊,等下要是你嫂子他爹问起你嫂子来,怎么办啊?”
是啊!陌然心里一顿。
齐烈过生日,女儿不出现,肯定被人说闲话。但现在人家的女儿嫁到陌家去了,陌家交不出人来,道理说不过啊。
陌然问:“我大哥呢?”
“躲在屋里哭咧。”陌家娘恨恨地骂:“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就算老婆不在,他也该出面啊。”
“他不来?”
“他说不敢来。”
“不敢来?”陌然皱着眉头嘀咕一声:“怕别人吃了他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陌家娘哭丧着脸说:“说是给我们老年人一起过生日,可我总感觉像是上刑场一样的怕。”
陌家娘居然还会比喻和形容,这让陌然不禁心里一乐。陌家娘这一辈子说话从来都没修饰词的,她突然会形容自己的心情,这是多么紧张之后的自然语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