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到插秧结束,荣桀也什么都没猜出来。
他苦思冥想,又不好意思问颜青画,只得埋头给家里做家具。
想要给颜青画做一组桌椅,方便她早上在窗边读书,还要给她做一个漂亮的竹雕笔筒,摆在桌上才像个样子。
哪怕是难得的休息日,荣桀也没闲着,他一个人在一楼忙活许久,终于把竹编桌椅都做好,擦得干干净净摆在外间。
颜青画也在家读书,这一箱书她几乎都看过,此时翻起来速度极快,用不了多久就能翻完一本。
她在找曾经看过的那个章节,想要把那方法再斟酌一二,田地是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哪怕再有把握,她也不会贸然而为。
“青画,过来试试高矮如何。”直到荣桀的声音吵醒她,她才发现外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组家具。
颜青画眼睛一亮,过去摸了摸那光滑平整的桌面,眼睛闪着璀璨的光:“多谢,做的又好又快。”
荣桀咧嘴笑笑,见她坐在那正合适,便又下楼忙活去了。
他这会儿若是回头,一定能看到颜青画温柔的目光。
有了桌子,她读书就更方便些,她心里高兴得不行,难得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把笔墨纸砚都摆到桌上,站在边上端详好久。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书桌了,她心里想着。
一阵凉风送入,惹来春天的絮语,颜青画望了一眼外面晴朗的天,头一次觉得前路光明。
她脸上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笑,又去读下一本书。
两个人分开忙了一天,却觉得充实极了。颜青画已经找到那本专写梯田的书,心里大概有了些计较,想等农忙后再通荣桀他们商量,看有没有实行的可能。
晚上安置后,荣桀问她:“你的纸笔可还够用?下回进城我给你弄些回来。”
颜青画家里吃穿发愁,可纸笔书本却多得是,她轻笑道:“不用,先紧着粮食棉花,如今四月在望,也不过几个月就要冷了。”
山上冷得早一些,约莫十月就要穿夹袄,汉子们火力旺可以少穿些,可山上山下的老弱妇孺却缺棉衣御寒。
若不是溪岭离主产棉花的宁河毗邻,棉花运输到这里价格不算昂贵,恐怕去岁冬天会有更多人熬不下来。
荣桀听她已经在考虑冬天的事,不由感叹一句:“难怪以前向北总说山寨里缺个女主人,这事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总是想不到那么仔细。”
颜青画瞥了他一眼,面上不显,心里头却觉得舒坦极了。
她也不是见谁都这么上心的,只真心喜欢寨子,打心底里把自己当寨子的一份子,想让兄弟姐妹都过得好些,这才每日起早贪黑,忙活那些零碎的活计。
荣桀躺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睡意。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他便把床幔掀起,好让夜风能透些进来。
“明日我们下山帮忙,你去吗?”荣桀问。
颜青画看了一天书,脑子累极了,这会儿要睡不睡得,听了这话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说:“去吧,我还没去过村里呢。”
荣桀见她实在困顿,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才带着傻兮兮的笑渐渐入眠。
许是日子有了盼头,他现在每日心情都很好,夜里自然也是好眠,一觉到天明。
因着要下山,荣桀早早就醒了。
他想着翠婶之前跟他的交待,便轻手轻脚穿衣下地,去了一楼烫了一壶热水。
等把温水准备好,颜青画也醒了,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伸手就端了床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流顺着干涩的喉咙一涌而下,叫醒了她四肢百骸里的困顿。
颜青画双手拖着水杯,低头认真瞧着它,仿佛在看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荣桀准备好净面的水,进屋喊她:“你先去洗漱,我准备点水带着,你还要带什么?”
不过就是下山帮忙,根本不用那么麻烦,颜青画抬头,难得温柔道:“不用带别的,辛苦你了。”
荣桀简直受宠若惊。
不是说颜青画对他态度不好,相反,她其实是个非常知书达理的人。
兴许是因为家教极好,她待人接物总是客客气气,也很顾忌寨子里大多都是穷苦出身,从来不说那咬文嚼字的话。
她讲过家里都是读书人,荣桀原先并未那么清晰感受过,昨日见她安静坐在那读书的样子,一下子就对“教养”两个字有了深切体会。
因为教养太好,所以她对自己也一直非常好。
然而这种“好”,却真的只是客气而已。
可今日颜青画坐在那冲他笑的样子,却隐约有些不同了。
不知道怎么说,总归他能知道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怎么吸气也冷静不下来。
颜青画见荣桀站在那傻了一样,脸憋得通红,不由歪头问他:“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荣桀见她歪着头,一头长发垂在颈边,露出圆润细腻的耳垂,不由更是紧张,好半天没讲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丢人死了,一点都不是勇敢强壮的男子汉!
索性颜青画自己聪明,她渐渐反应过来,看着他噗得笑出声来:“还是大当家呢。”
她打趣他一句,见荣桀已经快成个木雕钉在地上,终于收起满心的戏弄,大发慈悲放过他:“行了,快去准备水。”
荣桀飞快消失了。
颜青画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等他走远了,才开怀笑起来。
这人真是忒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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