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最后一锅饼子刚出锅的功夫,外面隐隐就能听到豪迈的山歌声。
一把清亮的声音唱:“那山上开的什么花儿,吃饱喝足长寿花。”
唱歌的人调子很高,声音悠远,好听极了。
翠婶一听,忙起锅打高粱米汤,笑骂道:“雷强这小子,就爱搞乱七八糟花样。”
颜青画记性很好,昨日是见过他的。
寨子里除了荣桀这个大当家,还有几个领头人,有点结巴的是邹凯,沉默寡言的是连和,雷杰和雷强是一对双生兄弟,弟弟雷强是个碎嘴子,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再下来就是自称“师爷”的叶向北和自称“总管”的冯思远。
颜青画顿了顿,问:“他们下山次数多吗?”
虽说现在地方衙门已经没什么强兵厉卒了,但山匪毕竟干的到底是打家劫舍的“坏事”,要说危险也是真危险。
要不然翠婶的准女婿二灰怎么会年纪轻轻便没了,一桩好姻缘却成了憾事。
翠婶瞧她一眼,见她仿佛是不经意才问的,心里不由暗笑。
瞧着是个冷清的好人家姑娘,心底里却实打实跟她们寨子站在一起,也不过一夜功夫,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也不经常下去,只不过刚开春,那些地主家里面肯定存了不少粮食,抢上来哪怕不是咱们自己吃,也能救济一下山下的村民们。”
颜青画她们的杏花村离启越山算是远的,因此几乎没怎么碰到过他们,不过山脚下却有那么一两个村子,因为去岁饥荒,荣桀已经陆续送过几回粮食了。
小店村的村民们都很感激他们,也愿意帮他们去镇上换些油盐酱醋,梧桐镇衙门也不敢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直接打上衙门抢粮食,什么都好说。
颜青画了松了口气,很快便换了话题:“瑶兰不在,也去下地了?”
虽说要等天好些再插秧,不过现在可以先松松地引引水,山寨里壮劳力多,这几十亩梯田实在不成问题。
不过顾瑶兰瞧着就是个有主意的,必不肯赖在寨子里吃白饭。
翠婶摇头笑道:“这丫头不会做饭,却手脚麻利,不过男孩子们不叫她跟着下地,她就领着娃娃们上山采笋子去了。”
颜青画点头,心里有了成算:“明日里我陪她一起去吧,趁着光景好多采一些,腌笋干也好吃得很。”
也不过就两句话的功夫,汉子们下地回来,在议事堂那边喊:“多谢嫂子婶婶,饭菜好的很呢。”
翠婶摇了摇头,叫几个人一起拎上装了薄高粱米汤的木桶,一起往前头去。
颜青画远远一瞧,就看到荣桀正站在小水塘边上,盯着手下兄弟们洗手净面。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颜青画刚一走近他便扭过头来,咧嘴冲她笑。
他小跑几步过来,一走进就闻到她身上香喷喷的玉米饼子味道,莫名又红了脸。
“怎么样,可还习惯。”他声音依旧爽朗,仿佛一上午的劳作并不算什么大事。
颜青画仰头看他,心里一动,伸手拿下他脖子上的汗巾,帮他擦了擦脸。
“挺好的,饭菜也很香。”
她这个动作自己觉得没什么,倒是那帮汉子们围在那乱叫,一个劲起哄:“大当家有媳妇疼哩。”
荣桀浑身上下就压根没有扭捏两个字,他知道颜青画对他如今可能没那么深沉的情感,充其量把他当成兄长那般依靠,再多的也不可能有。
怕她别扭,他就回头喊了一句:“再乱说话,一会儿不给饭吃。”
汉子们嘴里敢胡咧咧几句,可到底也是怕他的。荣桀这样开朗大方的人,手上确实也是有些手段,要不然他年纪轻轻,根本压不住这些愣头青们。
荣桀冲颜青画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木桶,转身往那边走:“都洗干净,像什么样子。”
那些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实了下来。
荣桀这一沉下脸,跟他爹当年实在没什么两样,一想起老大当家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年纪小些的都打了寒颤。
“我们这就洗好。”
吃午饭的时候,颜青画是跟翠婶她们一起用的。
等到用完午膳,两个人并肩往竹屋走,颜青画轻声细语道:“下午我也陪你去梯田。”
荣桀立即反驳:“不行。”
他拒绝的太快了,颜青画不由看了他一眼。
荣桀顿了顿,解释道:“下地太辛苦,寨子里的女人都不用下地,再说寨子里的事已经快要忙不过来了。”
女人们不用下地,却要管寨子里的所有事儿,从一日三餐到洗洗涮涮,百十来人的饭难做得很,一天到晚其实也没多少空闲。
颜青画停在原地,她仰头看他,整个人显得娇小可爱。
她认真道:“我不是在问你。”
有那么一瞬间,荣桀只觉得这小媳妇的样子可怕极了,他张了张嘴,最后莫名其妙没敢反驳:“好吧,你不能累着。”
“好。”颜青画轻声笑笑,一下又变成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