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活着,白益人就不会与大夏为敌。”
“就这样的话,”张善夫脸朝着火堆,皱眉沉吟道,“恐怕还不够。”
不远处烤火的军士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却听不到二人谈论的内容。
“我将捕杀强盗,保护商队的通行……尽力约束大食、突厥各部不得骚扰河中……可是,”李四海一字一句道,他的口气没有平常的轻松随意,而是少有的慎重。每一个承诺,都意味着巨大的利益,无数人的牺牲,和阵营的分化。他看着张善夫明暗不定的脸膛,沉吟道,“可是,即便如此,护国府校尉已经做了决策,张上将军又如何能够说服他们改弦易辙?”
“顺势而为吧,”张善夫端起茶杯,悠悠道,“时也,势也。当初护国府议论大军西征讨伐罗姆突厥时,柳相慷慨陈词地赞同,然而,我的态度实际是反对。这个你是知道的?”李四海点点头,张善夫叹了口气,“国事不是儿戏。护国府校尉们可以因为一时意气而大动干戈,大将军府不能不深谋远虑。”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仿佛滚烫的温度对他毫无影响,“校尉们意气激昂得很,而今是顾头不顾尾,当然难以说服。然而,在战争开始之前,就要考虑它该如何结束。当战事绵延日久,成了一个大泥潭,军士思归,怨声四起的时候,护国府校尉的态度就会不同,到那时候,不是我去求他们,而是他们喊着叫着要我们赶快想办法从这个泥潭中脱身出来。那时候,你觉得我有能力说服护国府接受一个新的‘诸王之王’吗?”
张善夫口气中带着某种无奈和嘲讽,李四海低下头,阴影掩住了他微微吃惊的神色。
“将来之事,将来才知。”他摇头笑道,“上将军何必现在就转告李某呢?”
他长长呼了口气,似乎放下了立刻决定的紧迫,伸出木棍去拨了拨柴堆,木柴噼啪直响,火焰照得他的脸颊忽明忽暗。李四海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西海水师军官们,这其中很多人都是从承影第四营跟随他到西海水师的心腹袍泽,他沉默地凝视着这些部属,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而张善夫则在观察着李四海,对这个看似惫赖的年轻军官,他早有颇高的期许,这一次如果不是形势需要而被迫推他出去,将来必是大将军府的一员干将。
“兵法不过奇正。正何以变奇,奇也可以变正。奇正相生,如循环无端。”
张善夫看着面露疑色的李四海,微微笑道:“护国府大举兴兵,欲一举灭了罗姆突厥,臣服大食诸侯。但是,数十万大军步步进逼罗姆突厥只是正着,西南水师威胁大食可为旁着,再出一奇着,扶植一支白益亡国势力以分罗姆突厥在外势,为正面减轻一些压力,护国府绝不会反对的。你可以借机蓄积力量,等到了将来,若战事绵延,大局有变,护国府的心态也变化了的时候,随时可以奇着变为为正着,以正着变为旁着。此乃奇正之变,你可明白了?”
“晚辈明白了。”李四海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答道。
张善夫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坦言了用术势对付护国府。李四海虽然知道五府上面的人免不了彼此勾心斗角,但平时大家说话也都是冠冕堂皇的。哪怕是出于公心,张上将军这么直白向告,也令他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眼前揭开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看到了后面的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本来只应该是那些高高在上,一言可以决断千万人生死的大人物才能看到的。这些面纱之后的东西,哪怕李四海也只是耳闻而已。他以为自己要在继承博望侯爵位之后,才会涉及到这些东西。然而,白益王朝正统的身份,让这一切提前悄然而至,让本来有些逃避着这一切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几天,好好想想。”张善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一批效忠于你的大食诸侯了。不过,这些面上的效忠的不能依靠,你要快些培植出自己的实力。你可以带走一些部属,行军司也会安排一些军官给你用。他们都还是我朝的军事,只是受雇于白益王朝而作战的。对了,白益王朝立国一百五十年,虽然罗姆苏丹灭了白益,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曾有些致力复国的白益势力和你有联系,或者你知道这些人的势力何在吗?”
“有一些。”李四海看着张善夫,含混地答道。
“那就好,”张善夫没有追问,点头道,“你就名正言顺地和他们联系吧。”
他顿了一顿,看着李四海,低声道:“护闻城下,伽色尼王大败而回,元气大伤。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一批投效你的大食诸侯了,虽然不是真心实意的,你也好好安抚一下他们吧。”他皱了皱眉,“天竺的突厥诸侯扣留李邕已经有段日子了,他们若不老实的话,可以让伽色尼诸侯威胁一下天竺的突厥,也试试这些家伙的成色。”
他拍了拍李四海的肩膀,站起身来,向不远处行军四军官围着的那一堆篝火走去。
行军司军官见张善夫过来,忙把刚刚买下的布料放到一旁,张善夫一样一样的核对了与徐文虎见面时需要准备的文书和图册。火光忽明忽暗,晃动的人影几乎笼罩了半个屋子。
李四海若有所思地看着徐文虎的背影,暗暗想着他刚才的话。战势不过奇正,奇可以变正,正可以变奇。自己乃诸王之王最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