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西岸往西南方千余里之外,纵贯漠北的游牧路线上有一个名为石番的山谷。
这地名取自西边石勒碦河上游而来的石垠部落和自望建河下游放牧过来的番尹部部。
许多大大小小的溪流发源于鲜卑山,使得山谷的水草丰美,溪水顺着山谷汇入望建河,最后东流入海。严格说来,石番谷也夹在大鲜卑山的两条余脉之间,这里不但水草丰美,更难得的是高耸的大鲜卑山余脉挡住了北风。漠北苦寒,这一带每年十月就开始下雪,有时候到了次年三四月份还未消融,每到冬季,相对温暖的石番谷就成了漠北部落越冬的好地方。
李若冰所打算藏身之处,就是在石番谷越冬的一个小部落。
这里的牧民既要给强大的部落贵族缴纳牛羊,又要应付辽国的征发差遣,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穷困潦倒,稍有不服,就会引来灭族之祸。十数年前,夏国击败海都汗,势力渐渐向辽国西京道北部渗透,各部落更是人心惶惶,有的人担心夏军东进征服此地各部落,也有勇士盼望着夏军赶走辽国的势力,铲除部落贵族,在这一带推行军士之制。
清晨,一缕阳光从帐篷的缝隙照了进来。
李若冰正准备起身,只觉右侧的肩膀一沉沉,他睁眼一看,看见朱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头睡得正沉,听着她细细的呼吸,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嘴角渗出一丝湿润,胸口一片雪腻露在了毡毯外面,随着她的呼吸而一起一伏。李若冰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目光却是变得愈发温柔,他右肩一动不动,左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将毯子向上拢了一拢,然后缩回来支在腮下,侧身爱怜地看着熟睡中的玉人。朱颖似乎做了不好的梦,蛾眉轻蹙,然后呼吸变得急促,李若冰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呼吸才又渐渐缓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颖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阳光耀眼,以及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清卿我还是在做梦么?”朱颖呢喃了一句,她似乎还没睡醒,于是闭上眼睛,抱着李若冰的右臂还想继续睡下去,李若冰也就由得她如此,宠溺地看着她绵软地缩在被窝中赖床。
片刻后,朱颖方才“呀”的一声,双手扯开杯子,惊呼道,“睡过头了。”
李若冰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将朱颖扶起来,掌缘不经意擦掉她嘴角的一点晶莹水渍,笑道:““今天路程不赶,很快就到了。””朱颖这才低声答应了一声,仍是满脸歉疚。李若冰怜爱地看着她,心头有种欣慰地感觉。二人刚刚从上京逃出来的时候,朱颖在夜里睡得很轻,一点点响动就能会醒过来,每天早上她总是更早起,睡觉的时候经常做噩梦,哪怕不做噩梦的时候,她睡觉时身体是僵硬的,几乎一动不动,呼吸也很轻微,仿佛身边没有躺着人yiyang。二人同行这段日子来,朱颖做噩梦的时候得越来越好,性格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几分活泼。
“哎呀,”朱颖被他看得害羞,卷起毡毯蒙着脸,道,“睡过了,你也不叫醒我。”
她背对着李若冰轻轻地整理了一下鬓发,又对着镜子轻擦了下脸,这才转过身来。
“石番谷还有不到二十里路,”李若冰笑着宽慰她道,“天黑前就到地方了。”
朱颖点点头,她很好奇将要到达的避难之所是个什么样的世外桃源,然而,她并没有多问,只帮着李若冰一起将帐篷收起来,再用羊皮索紧紧捆成一卷,又把支撑帐篷的木棍绑好放在驮马上。这几年困苦饥寒,朱颖早已不是饭来张口的皇后娘娘,手脚虽然不若从前那般娇嫩,这些活计却能做得同村妇yiyang麻利。在上京的时候,赵柯四体不勤,又拉不下面子干活,连劈材、担水这种通常男人干的粗活都是朱颖承担的。这段逃亡的日子,李若冰已教会了她骑马,二人并辔而行,仿佛年少时并肩踏青郊游一般,彼此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愉悦起来。
“快要到了就快到了。”李若冰低声念道,他眯着眼望着远方,仿佛在寻找什么。
“好美啊!”进入石番谷,朱颖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石番谷的山坡五彩斑斓,一排排树冠从金黄到朱红,层次分明的各种颜色。
层林尽染秋霜色与草原上一片枯黄相互衬托,写意出一副绝美的塞外秋山长卷,直令观者目不暇接,醉心不已。看着朱颖喜形于色的样子,李若冰只是微笑着微微点头,不是他见惯了这般壮美的景色,而是因为,石番谷这边也不是太平之地,所以,他时刻都保持着警惕。这里虽然是辽国势力的尽头,但是,仍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从上京逃出来后,李若冰一开始就让朱颖改换了男装,她和李若冰远远望去好像两个在草原上游荡的牧人。每次遇上别的部落或者牧人盘问,李若冰就说自己二人是在寻找被马贼偷去的几匹好马。在草原上,偷马是足以和杀人偿命相比的大罪,别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丢了马寻找马贼复仇的牧人,还是游荡在草原上的马贼,这两种人都称得上亡命之徒,所以,普通牧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二人身边也没有驱赶羊群牛群,强大的部落也对榨不出多少油水的流浪牧人不太感兴趣。
二人在草原上可谓是弱者中的弱者,唯有时刻小心谨慎才能幸存。
李若冰之所以一路寻来石番谷,一是因为这里是夏国和辽国势力交错之地,辽军一般不会深入这里,二是因为在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