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约翰,找死!”陈昂捏紧拳头,恶狠狠地道,“等收拾了突厥......”
皇帝尚在闭目养神,因此,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这一声却似惊醒了酣睡的猛虎。
陈宣原本微闭的眼睛睁开,双目如电扫视过来。
“如今四方不平,芦眉孺子也敢来挑衅,与我们争夺罗斯。”陈昂心神一凛,沉声道:“陛下,河中孤悬于中原之外,兵民只得数百万人而已,周围的蛮部加起来人口何止千万,一个个早就对河中垂涎三尺,全靠兵威震慑,这形势,就好像身处都是狼群,万万退避不得。我们一旦露怯,就壮了他们的胆子,到时候四面八方都铤而走险,一起扑将上来,那时不知要流多少血才能把他们重新镇住了。”
“嗯。”陈宣发出一声粗重的鼻音,转头看向康恒明。
河中是东西交通的要冲之地,粟特人,突厥人,吐火罗人,波斯人,都在此经营过。
夏国收取河中之地后,虽历经百年移民屯垦,又一直推行诸族归化融合之策,汉民户数大大增加,但是,河中各地各族的利益仍然错综复杂。康王与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法度允许的范围之内,康恒明经常为各族各方居中调停。对本地军心民情的了解也最为深切,他又是国舅,因此,虽然康王权势并不大,涉及到河中之事,陈宣都要听取他的见解。
康恒明头发粗而直,眼仁是黑褐色的,神态也和汉人十分肖似,只是眼窝和颧骨比普通的汉人要高一些。他的汉话十分流利,没带河中口音,而是字正腔圆的敦煌腔:“河中与罗姆突厥这一场苦战,两次劳师远征数千里,河中府库多年的积累为之一空,军士经年不得归家,民间确实多有怨声......”陈宣背靠着浴池边,微闭双目,听康恒明转述这些民间的怨声。
康国王侃侃而谈,从民心一直讲到军心,陈宣不时微微点头。
陈康叹了口气,陈昂的眉头拧了起来,正要忍不住打断时,康恒明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我倒觉得,正如先贤所言,民可以乐终,不可以忧始。罗姆突厥是我河中百年的宿敌,怎能容他坐大。中原有句话,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罗姆苏丹梅苏德现在避我锋芒,就是盼着我们支持不住退兵,如果真的如所愿退兵的话,它必然卷土重来,那不但是前功尽弃了,而且恐怕打蛇不死反被咬。”康恒明坚定地道,“吾以为,不但不能退兵,还要增兵。”
“增兵?”陈昂摇摇头,“现在护国府校尉们态度,不退兵就不错了,还能增兵?”
“当初辽宋交战,关东一击得二虎正有机可乘的时候,他们义愤填膺,非要大举在河中挑起倾国之战......”他忿然道:“现在河中到了关键的时候,正当犁庭扫穴,这些校尉又开始叫苦,装出一副体恤军士的样子,开始吵吵着乘胜退兵!国家大事,怎能委诸于这群鼠目寸光之辈呢?”陈昂的须发花白,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长叹了一口气道,“百年以来,我陈氏有过多少次一统天下的机会,都葬送这这帮蠢才手里。依吾看,五府之中,护国府中的蠢材最多!”陈昂越说越愤愤,越说越是大声。
“二弟!”陈宣猛然喝止陈昂,“别说了!”
“陛下!”陈昂还不肯停止,“眼下形势......”
“我叫你别说了!陈宣厉声道,他重重一掌拍下,激起一片碎片也似的水花。
“百万军士,是我大夏立国之基。军士们推举护国校尉,在护国府共商大事,此乃我大夏的根本之制,绝不容动摇。”陈宣严厉地看着陈昂,陈昂眼神似有些躲闪,随即毫不退让地和陈宣对视,怒道:“大哥,时势变了!就连昏昏之宋朝,也知道变法图强,我朝先祖一百前立下五府议事的规矩,怎能一点儿不做变动!你焉能不知,如今天下的大势,是火器大兴,胜负已不取决于人力。一个农夫、工徒只要稍加训练,就能使火铳上阵。五府之中......”
“够了!”陈宣看着陈昂,怒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好好做你的虎翼军指挥使!”
他又将目光移向康王恒明,康恒明的脸色如常,并没有出言劝解。
陈宣紧皱双眉,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父皇!”陈康吃惊地看着父皇和二叔,不明白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局面,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见陈宣起身离开,他看了看康恒明,康恒明叹了口气,点点头,陈康忙起身追出了浴室,只见陈宣已将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在身上,接过龙牙军卫士递上来的宝刀挎在玉带上,在一队龙牙军卫士的簇拥下大步离去。
“父皇!”陈康忙紧随上去,“二叔他是意气用事,无心的......”
“无心?”陈宣反问道,他看着陈康,从他眼中看不出装假作伪。
陈昂和大多数将军一样,对护国府校尉决断一切军国大事有所不满,然而,这是护国誓约所确定下来的立国之基,也为夏国皇帝所坚持,因此,即便是陈昂与陈宣兄弟二人一向交好,他在陈宣的面前也从不曾这样直率地指斥过护国府。另一方面,陈宣同样知道陈昂和许多将军、世袭公侯一样,对护国府有着诸多不满,但是,只要他们不耽误国事,不违背护国誓约的话,皇帝还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乐得这些世袭公侯和将军们与护国府形成一种相互牵制的关系,以使得双方都有求于皇室。然而,最近夏国内部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