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时,李笃得意地看了王霖一眼,王霖眼脸上浮起一丝阴霾,诸生忐忑不安、兴奋甚至莫名快意的心情更甚。这些表情落在黄坚眼中,他摇了摇头道:“仁者爱人,杀人实不得已而为之,岂可因此拍手称快者?”
黄坚叹了口气,道:“倘若君王按朝廷制度行事,则入了君臣大义。臣子之道,首在规劝君王,规劝不得,则不奉乱命。下者,归隐田园,不助纣为虐。上者暂摄大政,守天下以待明君。若周召公,放逐君王,另择明君,如周召共和,汉霍光之事。或待君王有道再行奉还,如周公待成王。但身在君臣大义中,以臣弑君乃逆乱纲常,篡逆之事更不能容。恶例一开,便人人自危,上下交侵,自相攻战,如同春秋故事,天下无所依从,必致大乱不止。”
王霖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李笃却是不服,大声道:“即便依朝廷制度,暴君擅杀、滥杀的事情,所在多矣。学生敢问舟山先生,为人臣的,难道只能引颈就戮,吗?”他意气上来,这一声竟是激烈质问的语气。李笃平常在州学中慷慨豪迈,颇有些人望,好几个廪生相互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向黄坚。
李笃虽有些冒犯,黄坚却不以为忤,答道:“君王倘若依朝廷制度行事,则并非一人为恶,而是朝廷为恶,岂能罪在一人?”他看着李笃不服气的神色,又耐心道,“诸位的志向,将来必定经历州县的吧?”底下的廪生有的微微颔首,有的目露兴奋地之色,黄坚微微一笑,道:“诸君扪心自问,将来决狱判讼,能否不冤一人,不错杀一人?倘若这些冤枉,错杀之人,都来找你们自己来抵罪,这天下,州县牧守,只怕个个都要偿命了吧?”
李笃一时不能答,王霖点头道:“先生之言甚是,为官者,首重的忠厚之道。”
黄坚却摇了摇头道:“忠厚之道,修身不错。但州县牧守,一举一动都牵涉民间疾苦,纵恶即是助恶,尸位素餐,纵容不法,与残民以逞,鱼肉百姓之徒,差相仿佛而已。”
王霖脸露惭色,低声道:“学生受教了。”
李笃却仍不心服,低声对左右同窗道:“往日听传道授业,以为舟山先生句句是真知灼见。如今看来,黄舟山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一谈及到诛杀暴君,他便骇然莫名,就差要改弦更张了。”他素来狂放,言行无忌,左右相熟的同窗却没有指斥舟山先生的胆子,有的面如土色,有的唯唯诺诺,有的装作没听见,有的即便心中赞许,面色却尴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