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啊。”刘文谷似乎还在回味昨天的讲授,忽然又有些怏怏道,“先生昨天说,今天论的是孝道,忠孝乃是大节啊,可惜辽贼不识时务,让我等没有时间好好准备这场论道。”他存了一丝拜入赵行德门下的心思,忧心忡忡,一边说着,一边手中不住将《孝经集注》摩挲来去。
“是啊,孝道这个题目,不知夫子会讲出什么新意来。”马援亦有些神往。
几个人加快了脚步,正要进入中军营帐时,忽然马援停住了脚步。“马军头?”刘文谷转头招呼道,他的目光随着马援落在远处,却木然愣住了,手中书卷“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白天一场血战,夜里星月无光,然而,就在黑沉沉的夜空中,远处忽然出现了万点火把,火头在不停地跳动,又仿佛一场海潮越来越紧,滔天的巨浪正冲着宋军涌来。夜风微凉,众人的血在这瞬间似乎也凉了一凉。
“辽贼!夜袭!”马援暴喝道,他看了看刘文谷和贾元振,“快回营里!”
三人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形,拼命朝着本部跑去,江南的丘陵起伏,目视的距离不如北方辽阔,而辽军想必是紧跟在宋军侦骑后面,来势奇快,小山炮垒是控制整战场的关键,辽军来样子十有八九又是冲着这边。宋军正是一场大胜过后懈怠的时候,步军又难以在夜里接阵而战,倘若一个不慎,不但白天的胜果要赔进去,还很有可能被辽军翻盘。
“敌袭!”
“敌袭!”
几乎在同一瞬间,警号在宋军营垒的各处响了起来。
“辽兵杀过来了!”
“快跑啊——”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大声骂道,“扰乱军心者,死!”
“上枪刺,快,列队,列队!”
一队州县军卒刚刚出营列队,便看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火把,火光在夜里扩散,阵势比白天要吓人得多,许多人的脸瞬时就白了。“乖乖,这得有多少辽兵啊。”“辽贼的援兵大至了?要不怎么会白天刚刚败阵,夜里又来攻打。”“完了,完了,这百八十斤就交待在这儿了。”无数人有无数种想法,但在骑兵夜袭的浩大的声势下,宋军中弥漫着一股恐慌甚至绝望的气息。
片刻后,中军旗牌官飞奔而出,小山丘上四处响起蹩脚的洛阳音,有的大喊道:“大人有令,全力保护火炮。”有的喊道:“火炮手各居其位,全依次炮,不得停止。”有的大声道:“各营自守营垒,听候中军令牌往援!无令不得擅自出营!”
“该死的辽贼!”刘文谷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们这一部的防守的位置是东南侧炮垒前面,最是危险的地方。刘贾二已是百夫长,马援则官居指挥。此时军卒们正乱成一团,奔回营垒,三人只来得及相互道了声“保重”,便各自抓紧部下军卒,准备应付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辽军铁骑。
通常而言,夜里交兵举火,暴露自己的位置,乃是兵家大忌,然而,辽军举火把铺天盖地而言,却否极泰来,反而令宋军看不清楚虚实。一眼望去,辽军的火把无边无际,摄人心魄。守在前面的每一个宋军,都有我这队小小人马面对了全部辽军骑兵的错觉。
军卒们正在上弹药,按照事先的安排,准备轮番上前铳。刘文谷心中稳了稳,端起一杆手铳,在里面加了双份的弹药。这是百夫长以上才有的精良武器,铳身和铳管的铁质极佳,能够承受通常三份弹药的用量,所以铳管虽短,射铳子的威力却不逊于长身管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