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办到现在,刚刚好一年,从最开始的月卖三百本。到现在的两千余本,实为不易。只是杂志刚有些起色,却被封禁了。而今,日本政府也不知为何不批准本杂志创刊发行……”
“仲甫兄,请问礼部为何要封禁杂志,莫不是章先生因为我们提倡新文学故意如此?”青年杂志胡适期期都看,却没有看到任何违法叛乱的东西。
“这……”陈仲甫低头沉吟了一下道,“现在政府对出版物监管极严,除了保证金审查制度外,还有敏感词等新玩意儿……”
“仲甫先生,什么叫敏感词?”胡适数年不在国内,从来没有听过敏感词,是以又插言相询。
“敏感词就是复兴会礼部强令印刷所不许排列的那些词,类似封建朝代的避讳。比如‘严州整肃’、‘独裁会’、‘杨杀头’、‘朱麻子’,‘章疯子’‘小银凤’……,这些词若是作者非要写出来,那印刷所只能是以‘*’号代替,读者看到也是几个星号。”
陈仲甫办杂志日久,早就习惯敏感词了,说起来并不气愤,可刚才美国归来的胡适却是大愤,他似乎头发都要竖起来,大声道:“怎么可以这样!还有宪法吗?还有言论自由吗?这还是民主国家吗?这简直就是封建独裁国家!”
从海外游回来的海龟刚回国总是要有个适应过程,陈仲甫对此已习惯了。他笑道,“按照杨竟成的说法,我国可从未标榜过自己是民主之国。敏感词其实只要回避便可,只要不是故意攻击政府,用别字代替也行。青年杂志被封是因为杂志上有革命党人戴天仇的文章,而且东厂那些人还知道我们杂志的发行量,他们计算之后发现杂志一直是在亏本经营,加上杂志有革命党人的文章,就断定杂志已被革命党人收买,所以……”
被封禁的理由居然是这个,胡适恍然大悟,他不好问陈仲甫杂志社是不是真的接受了革命党的馈赠,只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杂志亏本还是赚钱?这是内部事务啊!”
这次没等陈仲甫说话,邓庆初便抢先答道,“适之有所不知了。根据私营企业法、公司法,杂志社也是公司,具备法人资格,因而不但要去工商管理处登记注册,还要将注册资金去指定银行开户,更要请一个兼职会计、或是自己去国税局学半年记账通过考试,这才具备开业资格;成立后和外界做生意则要开具发票,大款项禁止现金交易,只能从银行走账或用支票;再是我们这些编辑杂工的月薪,为了交个人所得税都是要去国税局报税。
杂志虽然办在租界,可租界的洋人今年开始也容许国税局对界内的中国公司和国人收税。所以这国税局一查,标价两角实售一角的杂志一个月只卖两千本,按照杂志的厚度一算印刷成本,再算租金、薪资,立马就知道你是亏了还是赚了。这复兴会啊。尽整这些折腾人的东西,为了收税无所不用其极,当初我去国税局考那什么会计上岗证。考了三次才勉强考过,真他娘……”
说到考会计上岗证邓庆初就愤恨。这根本不是四柱记账法而是一种比洋人商行还复杂的复式记账法,什么贷呀借的、什么凭证啊发票啊,这些东西弄的他头都大了几圈。国税局的人还不定期查账,一有小问题就要纠正,大问题还要罚款,真是吃饱了撑的。
“国税局倒只管收税,不管你这钱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只要有收入就要交税。用杨竟成的话说,人之一生只有死亡和交税无可避免。”陈仲甫道。“只是政府这么武断的认为杂志社受革命党资助,我是不认罪的,再说我和他们是以朋友相交吗。这些人以前还是复兴会的朋友呢,真是党同伐异啊!”
“仲甫先生,那接下来杂志社怎么办啊?”邓庆初愤恨国税局,胡适却不好说美国的国税局未必不是这样,只是他在国人面前从来不说美国的不好,对欧战之惨状也讳莫如深,就怕国人因为这些而敌视排斥西洋先进文化。真要这么,那全面西化还怎么推行?
“现在我也不知道去那了啊!”陈仲甫虽说要去南洋、去安南,可那只是气话。那地方都是广东人和福建人,而这两地之人都很迷信,青年杂志他们是不会多买的。
陈仲甫正发愁,外面苏曼殊在门外似乎是在与人交谈,一会他便拿着一封信飞快跑进来道:“仲甫!行严说请我们去京城!”
“什么?”正不知道去哪的陈仲甫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假和尚,不解道,“去京城干什么?”
“行严说他已将我们的事情和孑民先生说了,孑民先生也看过我们办的青年杂志,说既然杂志被封禁。那就把杂志办到北京大学去。”苏曼殊说道。
“办到北京大学还不是一样被封禁啊。”陈仲甫口中虽然担忧,但却把章士钊的信从苏曼殊手上抢过去了。还没等他看。旁边的杨永泰却道:“仲甫啊,我记得大学堂里的校刊因为是内部刊物。只对内发行,是不归礼部管的。”
杨永泰这么说,胡适也道:“这真是太好了。我这次回国就将到北京大学任教,到时候大家都在北京,每个礼拜日都可以聚在一起了。”
胡适一说礼拜日,大家都笑。他就像一个外国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国内根本就没有礼拜日,为此一些信教的政府官员以及教会纷纷抗议,希望当了公务员的信徒能调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