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农会只是单纯的本地农会。且农民如今也有田产,地方自治也还能马马虎虎实现。可问题是本地农会并不仅仅代表本地农民,他们听命京城比代表本地农民多,而且以蔡元培离国前所看的内部参考消息所知,不少农会已蜕化成借着皇权、朝廷之名,压制、盘剥当地农户的官僚集团,所谓选举根本是内部议定,百姓告状也设卡阻拦,整个就一**团伙。
唯一庆幸的是官府是官府,督察院是督察院。大理寺更是自成一统;徐锡麟之下的督察院只要有证据,要抓谁就抓谁,从不手软;大理寺虽然舞弊不少,可在互不相认时,还算能秉公执法,少有轻纵,这才堪堪将农会的歪风压下去不少。不过看完文章的蔡元培却老是想,除这些被严惩的农会外,还有多少农会在为非作歹?
蔡元培刚才一说农会虞自勋就闭口不言了。而虞洽卿,似乎真担心沪上又回复到费毓桂那样的时代,似乎在苦思冥想,以保住沪上自治地位。一干人都不说话。倒是两人的家眷们在渡轮的甲板上叽叽喳喳。此时诸人已上了轮渡,横穿江面时渡轮汽笛轰鸣,以提醒来往船只避让。放眼望去。只见那黄浦江水浩浩荡荡奔入东海,江面上数年前常见的帆船几乎不见。来往都是吐着黑烟的汽船。江面的烟雾随风散去时,一座热闹得仿若吵杂。繁华得近似纷乱的大都市盘桓在诸人面前,这就是沪上,亚洲第一大港。
汽车下来轮渡就直奔四马路惠福里,昔年科学仪器官所在地。从黄埔滩开始,并不狭窄的马路两边停满的汽车,不少巡警在其间巡逻探查,虞洽卿沉声道:“沪上有七百多辆小汽车,这条路上最少停了九百多辆,江浙、京城、还有洋人领事都到了……”
“竟成到了吗?”蔡元培问道,他在码头时,虞洽卿说杨锐今日也会到。
“我不知道。”虞洽卿摇头笑,“数日前据传乱党准备在沪上动手,总理的行踪完全保密。”这边说着,汽车却在惠福里弄堂口停下,虞洽卿带着两人下车,而家眷孩子们则送往龙门客栈,那里已被市政府包下了。
“和育……”虞洽卿一入弄堂,就看见虞辉祖的大儿子虞和育,他随后半转身让出蔡元培和虞自勋,这两人虞和育都是认得,那虞和育匆匆过来行晚辈礼。
“你父亲怎么样了?”虞自勋抓着虞和育的手问道。
虞和育被虞自勋抓住,听闻他问及父亲病况,摇摇头低声道:“不太好……”
“那……”病情虞自勋早就知道了,而看今天外面到的人,含章很有可能拖不了几日。他当下抓着虞和育,匆匆的步入科学仪器馆后的院子,不想却看见秋瑾、程莐正陪着虞辉祖之妻沙氏在秋日下摆弄一些毛豆,虞自勋上前行礼道:“大嫂、嫂子、璇卿……”
“自勋回来了,”沙氏看着虞自勋笑,“含章在里厢,他前几日还说着你……”
“自勋进去吧,竟成、宪鬯、枚叔……,他们都在里面。”秋瑾说道。
病房是之前仪器馆二楼的培训教室,章太炎诸人没有等在旁边的教室里,而是全立在外面走廊上,几个人吞云吐雾,让刚上来的虞自勋一阵咳嗽。
“自勋来了呀。”章太炎招呼着,“孑民人呢?”
“我在这里。”晚虞自勋一步的蔡元培道,他也不习惯走廊上的重重烟雾,挥手将它们驱散。
“含章呢?”虞自勋急问,他很想见一见虞辉祖。
“还在昏迷。”徐华封也在抽烟,但他的是烟斗,“德国医生和太医院的医官都看过了……”说到此,徐华封黯然的摇头,“就在这一两日吧,你们到的不算晚。”
“竟成呢?”蔡元培听完徐华封所言,他看到了钟光观和王季同,却不见杨锐。
“嗯,孑民回来了?”杨锐的声音从王季同、钟光观那边传过来。蔡元培仔细一看,却见他原来坐在地上,乌纱帽扔在一边,背靠着楼梯的扶手,脸上说不出的疲倦。
“回来了。”蔡元培讪笑。他和虞自勋政治上都不为杨锐所喜,但两人又不打算再出国。以后的日子大家会不会再闹,真是难以预料。
“竟成今天刚到。京城那边本就事情多,前几日又来了俄国代表团……”钟光观是从关外回京城。而后与杨锐一起乘飞艇早上到沪上的,知道杨锐已是连轴转了好几天。
“刚到的?”杨锐扔给蔡元培一支烟。不想见他收起来,便笑道:“不要说是戒了?”
蔡元培在美国确实是将烟戒了,他怕自己承认杨锐又会将自己朝崇洋媚外上想,正点烟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洋人医生带着护士走了出来,他上前用德语向杨锐说了几句,而后就鞠躬走了。
“回去吧。”杨锐起身道。把乌纱帽拾了起来。
“怎么就回去了?”蔡元培不懂德语,因而不知道杨锐回去是什么意思。
“默克尔医生说病人很痛苦,所以注射了镇定剂,马上就要睡一觉。”钟光观道。
“走吧,先回客栈。”王季同也道,他来沪上比其他人早,对虞辉祖病情更了解。
“我想见见含章,”虞自勋道。“看看就好。”
“那你就看看吧。”钟光观答道,这科学仪器官当初是三人一起选定的。想及从前,再顾及现在,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轮船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