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宝玉这些话,看着宝玉,一时感到痛彻肺腑。
是啊,若没有金钏儿的事,没有耳闻袭人的事,还有晴雯的事,也许,宝玉比水溶更适合自己。可是,当听到这些事情时,昔日和宝玉的那种曾经的青梅竹马情,似乎慢慢成了一个远远逝去的梦。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怪。当初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很想拥有,而且很想独自拥有。可当毫不费力来到眼前时,自己才明白,原来自己想要的,根本不是要这样的情,更不想拥有这样的人。
逝去的再也不会回来,就像那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很想挽留,却早已经消失得无有踪迹。
看着宝玉还是那样懵懵懂懂,又似情到深处不能自已,黛玉也滴泪道:“宝玉,我以为你一直已经忘了这些。原来你还记得!我记得六岁来到这里时,我对这里一切陌生。我这里没有父母,姑苏也没有兄弟姐妹。可是我在这里,我一直可以感受到外祖母温暖的怀抱,因为她一直呵护我关心我疼爱我,她的怀抱总是向我敞开。还有一个是你,你这个表哥始终关怀和护着我。”
黛玉说到这里,看着眼前的飘落枯叶的树木和池子,又道:“宝玉,我记得你曾经指着这个池子对我说,若你今后有心欺负我,明儿就掉在这个池子里,叫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忘八,等我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你往我坟上替我驮一辈子的碑去,那时我听了感动,因为我相信,你确实可以做我的知音,做呵护我的人;后来,你又说,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你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我也信了;再后来,你又说,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我了,再没有第五个人了,我更加相信了。所以当你让晴雯来送旧手帕给我时,我以为你是我生命中最懂我的人,也会是我今后唯一的知己。”
宝玉听了,忙道:“可是,林妹妹,我说的都是真的呀?你若不相信,我现在还可以再说一遍!”
黛玉冷笑道:“宝玉,你现在还可以这样再说一遍?你说这话经过了你的肺腑吗?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说这些话吗?现在我才发现,我虽然饱读诗书,却是愚人一个!”
宝玉忙道:“林妹妹,我没有,我说的自然是我的真心话,绝对不是骗你,我可以发誓!”
黛玉看着宝玉道:“宝玉,我告诉你,我当时听你这些话时,我真是太傻了。因为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你一时的兴起,一时温情,一时的承诺!当有人告诉我,金钏儿正是因为你多情,被舅母逐了出去,羞愧投井而死;晴雯在你眼皮底下被冤枉赶出去,你没有一句挽留求情的话,心高气强的她没有几天就病死;然后你还可以心安理得和丫头在自己屋子白天**,晚上同床共枕。宝玉,开始我真不敢相信,可是当这一切成为真实时,我才发现,你和那些俗气的公子哥儿没有任何两样,是我太痴心妄想了!宝玉,告诉你,我现在心里有的是一个曾经护过我的表哥,其他什么也不是!”
宝玉听了,一时很又惊又窘。没有想到,平常一直很少出来的黛玉,竟然全知道这些事情,宝玉只好红着脸争辩道:“林妹妹你听我说,一切并不是你想的你样。你说的这些事情,我承认我是错了。不过林妹妹你在我心中,永远还是那个第四位!袭人再怎么着,她永远也是丫头,将来至多是个姨娘。”
见宝玉还在争辩说这样话,黛玉生气道:“宝玉,你也读过诗书礼义,现在还天天去学堂,你应当比我读的书多,懂的理更透。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再和你说过去这些,也不想再听你解说什么。我是姑苏林家的女儿,你是这国公府的大家公子。我只希望你对得起大家公子这个名号!”
黛玉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宝玉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才慢慢回走。
黛玉说的都是事实,自己也确实做过这些,可是宝玉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他想不明白,黛玉竟然一下子说得这么干脆利落,好像没有一丝的犹豫。
宝玉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细品黛玉的每一句话,觉得真如刀子一样扎在自己心中。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多少个夜晚,最想和黛玉一起谈天说地,可是,以黛玉的性子,今天能说出这么一些话,只怕以后再也不能一起说话了。还有,黛玉说过了年就有人来接,还说她若再进这个府里,就不姓林!那么她离开这里后,是打算再不回京城再不回这里了?也不想再看看这里的人了?
林妹妹再也不是当年的林妹妹了,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宝玉心里知道,可是,惆怅如山一样压着自己,感到呼吸也是那样艰难。
就是放不下这个林妹妹,在心灵深处,黛玉永远是那朵最圣洁的雪莲花!这怎么让自己割舍得下!
“你们知道吗,宝玉都已经定亲了。”
宝玉慢慢回走,正暗自伤心,只听假山那边突然传来轻轻的说话声。又听一个声音道:“这可是宫里娘娘的旨意,其实,老太太很早就想定宝姑娘给宝二爷的。”
“怎么会?老太太不是一直想定林姑娘吗?这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最喜欢林姑娘的。”先前那个声音道。
“林姑娘刚来时,老太太当然想定林姑娘。可宝姑娘来了后,林姑娘父亲又没了,老太太和太太就想定宝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