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没有回答,捡起半截笔,蘸墨把刚写过的都涂黑。
古微微见他的举动,心疼不已,连声说:“不用涂不用涂,我不看,明天早上烧了就行。”
这败家子!她本来还想让他写两面,结果他非但写一面,还写得那么宽松,还得浪费墨涂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苏安不听她的,慢条斯理继续手里的动作。
古微微无可奈何,气鼓鼓地看着他,然后越看越不对劲:“笔怎么了?怎么这么短?”
“断了。”苏安忘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看你买的劣质货。
古微微都要气炸了。你是用笔啊还是吃笔啊!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刨根究底,是苏大爷出的钱。人家有钱,就是愿意扔水里玩,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小声嘟囔道。“我要睡觉了。”
苏安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专注地涂着宣纸,好像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秘密,给我我都不看。”古微微这次声音大了,“知道越多,死得越早,哼!”她恨恨地翻身对着墙。
苏安放下笔,熄灭了油灯。
古微微睡了大半夜,现在睡意全无,加上她心里有事,翻来覆去地翻身,床板吱吱作响。
“表哥,你睡了吗?”许久,她小声问道。
“睡了。”苏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古微微:“……”
算了,还是告诉他吧,省得自己心里有鬼,睡不着。
“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说。”
“今天,不,昨天了,我去镇上赶集的时候,听人说……听人说,三皇子跟匈奴勾结,把军事布防图送给匈奴了,被抓起来了。本来要跟匈奴打仗的,现在也打不了了。咱们底细人家都知道了,还打个屁。皇上要议和,匈奴要了很多粮食,皇上很生气,现在在查军队里的奸细……”
苏安心中又惊又痛,事情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坏!
镇定,他对自己说,双拳在身侧握紧,青筋暴起,掌心里濡湿一片。
他用听不出异常的口吻问:“这确实不是好消息,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暗中,古微微做出了一个“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不屑表情,气鼓鼓地说:“装呗,你就继续装。如果真跟你没关系,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要睡了。”
她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不到十秒钟,又憋得难受,踢开被子。
空气沉默而窒息。
古微微听见苏安加深加重的呼吸声。
她幽幽地说:“我知道,你觉得我傻,我确实很傻。”
她带着现代的观念、学识,来到这个时代,却发现在这里没有任何融入的切口,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像个傻子一样游离于这个时代之外。
她不懂这边女人的价值观,不会女红,没读过女四书,她在这里,也就是活着,紧紧是凭借本能活着,而不知道为什么。
苏安觉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而压抑,然而一字一句,清晰而有条理。
“我不懂你的世界,可是我知道那很复杂。你家世良好,可能是世家子,也可能是名门之后。”
苏安的心,猛然收紧。
古微微继续说:“这些,可以从教养中看出来,还有,”她轻笑,“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样子里,我也看得出来。”
她没说的是,气势,这才是最重要的。他根本就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苏安想,他明明以不肯多用下人而著称。
“你是个军人。”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带任何犹疑猜测。
苏安本来微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你坐立行卧,皆有规矩,兵器不离身,手掌和手指上的老茧,尤其是大拇指上额外苍白的那块,都说明你经过严苛的军事训练。你的警觉,你的气质,都让我这样猜测。而且我想,我是没错的。因为你和我,我的父亲,身上有共同的东西。”
想到父亲这个曾经让她痛彻心扉的词语,此刻,纵使身处异世,再回想,古微微也心中大痛。
她果然是武将的女儿。
苏安却想到这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盗匪,后来见你气质不像,又想到第一次见你,你前呼后拥,我猜测你现在的逃亡,只可能因为……因为一些我们小老百姓接触不到的上层斗争,加上我最近在镇上听到的,我觉得这些可能跟你有关系。”古微微说,“有没有关系,你不用告诉我,我只把我自己知道的,告诉你,然后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苏安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
古微微苦笑:“你是聪明人,我是傻子。傻子永远不该去尝试告诉聪明人什么。我告诉你之后,你对我,肯定诸多怀疑猜测。我怕平添苦恼。”
“那为什么又告诉我?”
“因为我怕耽误你。”古微微说。“而且,你担心我,愿意拖着病体去村头等我,我很感激。”
但是,我不愿意欠你这份情。
这句未说之话,两人心照不宣。
苏安沉默了更长时间。
“你父亲是谁?”他突然用这个问题终结了上面那个话题。
“不在了。”古微微觉得自己眼眶湿润,纵使用力向上逼退,也阻止不了泪水留下,流入头发中,湿漉漉的。
他是个军人,他曾经很疼爱她,每年一次的探亲,他只要一回家,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