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相信,由政之不平也,政之不平,吏之罪也。”————————【亢仓子·政道】
依汉制,除了尚书台需要每夜留人值守以外,承明殿两旁的庐舍内也要安排侍从大臣每夜轮守,以备传召。
在这四个人里,除了黄门侍郎射坚因为王斌的关系,得以被皇帝亲近以外,其余三人,皇帝只是粗略的知道他们的履历而已。比如刘艾,河内人,原是陕令,因为交结董卓得以成为太师府长史,备受亲信。由于脱身得早,又参与王允诛董大计,为其传达情报,立下汗马功劳,董卓死后,其侄子侍中董璜被杀,王允为了酬功,同时也是为了监视皇帝,特拜刘艾为侍中。
皇帝虽然不喜欢王允在身边安插亲信的任命,但出于麻痹王允,让其自大,多方树敌的目的,他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下来。而刘艾低调谦逊的作风,和深厚扎实的学识,很快就博得了皇帝的好感。在皇帝眼中,刘艾在怎么也是汉室宗亲,当初委身事董的时候都不忘本心,敢于刺董,这回虽然投身王允门下,只要找着机会,未尝不能拉拢一二。
至于两个尚书郎,尚书郎吴硕,为人狡诈,好投机钻营。董卓得势,他就投入董卓门下。王允诛杀董卓后又立即倒向王允,谄媚逢迎。当初蔡邕下狱,尚书台摄于盛名,无人敢拟诏,唯有吴硕亲自拟写了将蔡邕下狱论罪的诏书,并将此当做了给王允的投名状。
与之相比,另一个尚书郎就正直多了,潘勖,字元茂,荥阳中牟人,是尚书台二千石曹下侍郎,参预司法诉讼等事务,聪敏有才,又通晓国朝典章故事,又正是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可谓是年轻有为。
内谒者令李坚在殿外一传就到,他掌管内外传旨通报之事,凡是皇帝召见大臣,都由其传达引见。穆顺一人得道,过往相识鸡犬升天,各获官职。李坚比穆顺年长二十余岁,曾是孝灵皇帝的西园鼓吹,擅长《鞞舞》,孝灵皇帝喜欢文艺雅乐,西园鼓吹就是他常在西园游玩时组建的一支乐队。
后因遭乱,他随洛阳余宦迁往长安,由于在穆顺危难时对其多有照顾,穆顺发达后将其视为亲信,向皇帝举荐为内谒者令。
他从外面小趋着近前来,跪下稽首道:“国家唤奴婢有何吩咐?”
“我见着月色还不错,起了些兴致,想找人说说话。你去承明庐和尚书台传旨,宣黄门侍郎射坚,尚书郎潘勖二人来见。”皇帝看在王允的面子上,觉得不能太冷落吴硕,免得吴硕在怀恨谮言;“尚书台不能无人值守,尚书郎吴硕值宿中台,劳苦可嘉,让太官令孙笃送些膳食过去。”
承明殿在未央宫北,距石渠阁不远,历来是著述校对经典的地方。而承明庐是承明殿旁边的小屋,专供值宿的侍臣居住。黄门侍郎射坚还处于睡梦之中,在以往皇帝从未深夜召见过值宿侍臣,所以这让射坚在接到传旨时有些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更衣梳洗,小心不吵醒隔壁房间的侍中刘艾后,跟着李坚来到宣室,见到皇帝正在与尚书郎潘勖相对而坐,不发一言。
射坚很不适应此时尴尬的气氛,他赶紧近前,在离皇帝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跪下稽首:“黄门侍郎臣坚叩见陛下,奉诏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尚书郎潘勖比射坚早来一步,所以皇帝与他先说了会话,聊得也不是别的,正是近来引起各方关注的蔡邕案。
正在与潘勖说到关键之处的皇帝注意到了射坚,他嘴角含笑,神采奕奕。
果如内谒者令李坚所说,皇帝确是失眠睡不着,想找人说话:“承明庐距宣室少说也有段路程,就算乘车也得花费一些功夫,何况我又是深夜宣召,你来的迟些也不打紧。你且起身,近前说话,刚才潘郎与我说起蔡中郎入狱一事,以为其虽有阿附董贼之实,但未犯大罪,不该论死。你是怎么想的呢?”
内外皆知,董卓被诛之时,蔡邕正与司徒王允对坐,在得闻董卓死讯,蔡邕为之而叹,神色动容,有缅怀不忍之意。王允与其素来有嫌隙,此时公报私仇,将蔡邕收付廷尉,不日问斩。
蔡邕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哪怕董卓专横,遇到蔡邕也要礼让三分。而王允竟敢犯天下之大不韪,以小罪而论重刑,要置蔡邕于死地,满朝公卿都怜惜蔡邕之才,纷纷进谏,劝王允网开一面。怎料越是如此,王允便对蔡邕越是忌惮,对蔡邕的杀心就越重。
射坚身在朝中,自然是知道这个事,蔡邕名满天下,他的入狱虽让射坚叹惋不已,但如今皇帝要问他在对此事的看法,反倒让射坚越发的谨慎起来。他没有忘记自己与安定皇甫氏亲密的关系,他的表态在旁人看来,无疑可以视为是皇甫嵩的决议。射坚不相信皇帝会忘记这一点,那么先前这一问,与其是问他,倒不如说是皇帝在借他之口问皇甫嵩的意见。
但皇甫嵩早已对他有言在先,在皇帝与王允之间坚决的表示中立,不干涉两人之间的争斗,连带着射坚也不能轻易的表露心迹。对于皇甫嵩的庸碌无为,不敢进取的态度,射坚心里是大为鄙夷的。他年纪不大,还未能理解皇甫嵩经历宦海沉浮后的老到,只觉得自己既然深受国舅王斌的青睐,那么皇甫嵩还要拒绝皇帝招揽,这已实属不智,再加上自己当日受皇帝耳提面命过府劝服,也未能说动分毫。
可见皇甫嵩畏畏缩缩,难成大器,连带着射坚在皇帝面前的地位都摇摇欲坠了。所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