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总是沾染着无意识的恶。
这个观念深深地铭刻在林夕的脑海里,伴随了她非常漫长的一段岁月。她其实不记得自己这种极端消极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等到林夕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观念也已经根深蒂固了。她并不觉得这个观点有什么不好,虽然这让她变得孤僻,但是这也让她躲开了很多人心叵测的陷阱。
林夕当然不可能天真的以为成为所谓的“神女”就可以受尽村民的爱戴,享尘世永恒,退一步来说,活成骨瓷人偶那样不人不鬼的样子,也实在可悲了。
和林夕猜想的一样,她和叶青被分开关进了不同的地方,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反倒是原本被押解着进来的阿玛拉却被解下了镣铐和枷锁,那个被斗篷老者称作“神女”的少女对周围的一切都熟视无睹,如同偶人一样空洞麻木。但是她却伸手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一件衣服,动作温柔地给阿玛拉系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林夕都能感觉到她对待阿玛拉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反观阿玛拉,却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动弹,仿佛面对的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将萨亚带去我的房间吧。”神女朝着侍女吩咐了一句,微微点头的时候眉眼竟然显得有些人情化的柔和,“准备一些干净舒适的被子。”
神女话音未落,阿玛拉就如同被针刺了一般惊颤了起来,她话语颤动还带着一丝惊惶,拔高音量说道:“我不要呆在这里!你让我走!我已经找到了能取代我成为神女的人了!你不能这样做!我已经被除名了!我是阿玛拉,不是悲弥萨亚!”
阿玛拉的惊恐几乎压都压不住,她看着神女的时候,神情和眼神都很复杂,有些许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恐惧,或者说让她畏怯到抬不起头来的东西。
温言软语却碰上了最尖锐的抵触,神女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双手自然地垂下在身前交握,微微扬起脖子,姿态看上去端庄而又圣洁,一如树梢之上清艳绝俗的娑罗花:“萨亚,我很快就要成为鬼首,献祭于黄泉,至少最后的这段日子,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不要!”阿玛拉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哭嚎了起来,“这个鬼地方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林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的争执,她能感觉到阿玛拉是的的确确害怕待在这里的,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一整个城镇都是不人不鬼的骨瓷偶人,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待在这里。但是阿玛拉跟神女之间显然关系匪浅,神女这么一个无情无欲的神祗居然对阿玛拉很有几分眷恋的感觉。而更让林夕好奇的是她们交谈之中泄露出来的信息,如果她没记错,“悲弥萨亚”这个名字好像是那女佛像之前的祈愿书中出现过的人名,号称自愿进行净骨仪式的女孩。
那么这个本应该通过净骨仪式而成为神女的人,为什么会改名为“阿玛拉”,并且还离开了小镇,在外面生活得多姿多彩?
不过通过她们两人的谈话,林夕算是弄清楚了一件事。她和艾薇会出现在这个小镇里,完全就是被阿玛拉算计的。大概是因为这一任的神女即将成为鬼首并且献祭于黄泉,而阿玛拉是下一任内定的神女。但是阿玛拉不愿意成为神女,所以找了两个替死鬼,就是艾薇以及莉拉。
林夕就这么一个短暂思考的间隙,神女和阿玛拉之间的争执就落下了帷幕,神女妥协道:“至少一天,好吗?”
阿玛拉想要拒绝,但是神女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阿玛拉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答应了。
阿玛拉跟着侍女离开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回头去看林夕一眼。而林夕盘腿坐在铁栏圈起的牢笼里看着她脚步仓皇地离去,神女依旧脊梁挺直地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阿玛拉离开。她身上艳丽鲜红的祭衣被风卷起,勾勒着她纤秾合度的身材,从漆黑柔亮的发丝到脖颈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每一寸都美得触目惊心。林夕有些恍惚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去,最后啼笑皆非地发现她记忆里唯一能够媲美她容貌的人居然是神父。
神女有着精致到近乎不详的美丽,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完美无缺的,姿态永远端庄高雅,清丽如山茶。而神父的美是一种燃烧生命的凄美,他精灵一样俊美的脸颊上有着那样一双跃动着生命极致灵动的眼睛。两人明明是两个极端,但是林夕莫名觉得他们有哪里相似。
一个沉寂地死,一个盛大地亡,同样都是在走向毁灭,这样和而不同的两人。
但是林夕能确定一点的是,这个神女要比神父天真太多了。
因为太天真,没有神父那一份为了大局甚至能牺牲己身所爱的狠绝,所以才会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林夕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称呼阿玛拉为‘萨亚’?”
林夕只是可有可无地提了这个名字,神女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她所吸引,有些倔强或者说是执拗地道:“萨亚就是萨亚。”
在林夕刻意的套话下,神女居然对自己的过往毫不隐瞒,她将自己和阿玛拉的身份,连带着小镇的过去一起倾述给了林夕。
神女不叫神女,她以前有个名字,叫做“悲弥塔莎”,只听这个名字就能知晓,她跟阿玛拉有血缘关系。而事实也是如此,阿玛拉以前不叫阿玛拉,她叫“悲弥萨亚”,跟塔莎是一对双胞胎的姐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但是大概双生子都有点互补的趋向,所以在这对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