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辰是个对待感情很偏执的人。
陆三郎这样的世家子弟,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不知这样的教育在范四郎身上出了什么错,范清辰对罗令妤有种莫名其妙的执拗。对罗令妤有好感的郎君,陆三郎认为这一辈子是断不了了。但是如范清辰这般狗皮膏药一样扯不开的,仍让人很烦。
尤其是在陆昀刚被罗令妤嘲了一顿后的现在。
身后郎君怒声起,范清辰眼红似血、满面阴云密布。他冷眼看前方那稀薄人流中、青袍落拓的郎君慢慢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儿鼓,回过了头来。陆昀虽然心情差,但他面上不显,在范清辰看来,这人面白如玉,气质卓绝,不做什么,便也像是嘲讽自己。
同样的气质相貌!
自己被家里逼着退亲,陆昀却如此悠然自得。父亲的斥责,家族的逼迫,对罗令妤的诋毁……一桩桩,一件件。士族郎君,本就该为家族利益牺牲自己。此时范清辰尚不知罗令妤人已回到了南阳,他眼中的仇人只有陆昀一个。他的罗妹妹,他等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范清辰眼红如滴血,身后的仆从追赶不及,见自家郎君黑影纵扑,扣向那位南阳新来的刺史。陆昀衣袍略扬,不紧不慢地向斜刺里退开一步。
范清辰再上!
清晨十分,天色尚早,城郭笼罩着稀薄雾气。水汽湿漉中,街道上车马罕见,空气荜拨,偶听到草市早间小贩的吆喝声、麻饼榨油的刺啦声。而这处小巷口,两位青年郎君打斗出手,气氛一下子僵凝。
见那游龙搅动,云鹤排浪,意态流云似水!
“郎君、郎君,快住手!”
“府君不可!”
不光范清辰这边的仆从吓住,就连跟着陆昀的随从都吓住了。这些仆从是刺史的随从、军中的小兵,他们从不知这位陆三郎,整日除了握着笔杆子,还有动手打人的时候。两边的人一道冲上去拦人,好容易把一拳拳挥出去的范清辰拽了回来。
幸亏是小巷,又幸亏早晨路上行人不多,再加小贩早就躲出了巷子。这两位郎君的丑态,才没有被人看到——不然以陆昀的名气,世人又不知会如何编排。
范清辰停下后,被仆从强拉住。他的面颊肌肉紧绷,全身都轻微颤抖。他眼睛盯着陆昀,阴声:“是你与我父亲说,罗妹妹怀了你的孩子,我父亲才要退亲的?”
陆昀挑眉:“范君这样藏不住话?”
暗嘲他说什么,范家的郎主都说给自己儿子听。
范清辰牙齿紧咬:“与你何干?我要不要娶罗妹妹,和她怀没怀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难道知道她肚子里孩儿的父亲是你,我便不会娶她?”
陆昀眼底神色微暗——时代民风开放。
男女婚前有性,女子不小心婚前有孕,再或者女子和旁的郎君苟且、怀了那人的孩子……都可婚嫁。时人少对此发表意见,但是顶级世家有顶级世家的骄傲。如陆家、范家这样的当地大豪门,可以接受女郎婚前与他人有染,族内血统却不容混淆。他们这样的世家,通常来说,不太可能接受女子出嫁时带着别人的孩子。
范家本就不满罗令妤的身世,陆昀与范君谈过后,范君主动提起要退亲,更表示极力支持陆三郎和罗女郎的一段好姻缘。
范家四郎范清辰对罗女郎的爱慕之心,到此时,已不能影响范家退亲的念头了。范家着手退亲,陆昀得意……范清辰如何甘心。
范清辰冷笑:“她怀了你的孩儿?我可不信。我罗妹妹那样的人,才不会将把柄送给人,让自己被动。你不妨找疾医,让大家一道看个明白。”
他神色近乎癫狂:“你玷污罗妹妹的名声,卑鄙小人,如此险恶……我父亲被你蒙蔽,而我绝不信你的花言巧语。”
“你不让我娶我便娶不了么?我看着她长大,我保护她……我从她十岁开始就守着她,不让任何人碰她。旁人欺负她我帮她,她掉一滴眼泪我就杀了那人,罗家待她不好我就替她做主,把欺负她的女郎们都杀……”
陆昀淡声:“你哪里是帮她,你才让她处境更糟。”
南阳罗氏待罗令妤不好?怎能说不好,顶多是不将罗令妤当自家女郎那般疼。然在范清辰眼中,这些都是不好。而罗令妤那般有主见的人……她说是自家想当“菟丝花”,但看她言行,她哪里有一丁点儿那个倾向?她分明受不了旁人掌控她的人生,是以对范郎又怕又恶。
范清辰怒吼:“那总比你强!我守了四年的女郎,却要便宜你……你凭什么能讨她好,明明我对她更好,我范家哪里又不如你们陆家。只要她好好地跟我在南阳,只要她嫁我……这一切却被你毁掉……”
范清辰眼眶发红,盯着陆昀的眼神如蛇。他手脚被仆从扣着动不了,他口上却轻声喃喃,呓语一般古怪:“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罗妹妹是我的,罗妹妹就是怀了你的孩子,她也是我的。我疼她爱她,我才应该是娶她的那个人……”
陆昀:“……”
哪怕心情不虞,陆三郎心中也浮起荒谬感,察觉到范四郎这般执拗已不类正常人。被这样的人盯着,让人浑身不适。难怪罗令妤屡次与他说她害怕范郎……不等陆昀多想,范清辰的仆从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敢让自家郎君再多说两句话,得罪新来的刺史。
一个大胆的仆从直接上手,捂住了范四郎的嘴,不让范清辰再多说。仆从干笑:“让府君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