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说开,两人便定下三日后去城外的寒山寺求医。
因是求医,出行那日汪听雪便力求素淡,身穿白底绣缠枝绿萼梅上襦配霜青挑仙裙,鸦青长发拢起的倭堕髻只插了支绿雪含芳白玉簪。
因山上天气尚寒,又披了件品青羽缎斗篷便和候在厅堂里的汪淮一齐上了马车,听着马车车辕碾过青石板路的车轮声一路出了城门,温暖舒适的车厢里却一片安静。
汪淮揽着妻子纤薄肩膀只觉得心头窒闷,这几日,妻子到底是与他生疏了。距离寒山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心头却似坠了块大石头一般沉的有些喘不上气。
他知道听雪为何郁郁寡欢,千百年来士庶不婚的观念深入人心,虽然因本朝开国皇帝出身贫寒,为打破世家门阀的垄断强令废止了这条法律,并且身先士卒的只选诏小户人家女子入宫为妃。
但移风易俗岂是一日之功,妻子听闻他是京城世家子弟,心中惴惴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他紧了紧手臂,暗想杨兄既然说镇国公府几代单传,只要妻子有孕,再向两位高堂陈明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京中父母未必会在婚事上发难。
怜惜的看着怀里的汪听雪,他低声道:“娘子可知道这松州城外寒山寺的来历?”
汪听雪抬眼看向汪淮,不觉莞尔,“夫君未免太过看低小女子了,我自幼在松州城长大,怎会不知寒山寺的典故。”
汪淮却不以为然,“娘子所知的,必然是寒山拾得这两位“和合二仙”的传说,但我要说的,却是另一个故事。”
汪听雪顿时来了兴趣,她直起身子从花梨木小茶几上为汪淮沏了杯热茶,在馥郁茶香中笑得讨好,“还请先生赐教。”
“说是前朝有一位书生,进京赶考时夜宿山野,却无意发现了一具不着寸缕的遇害女子尸身,他心生同情,便解下外袍供女子覆体。谁料女子夜间却向他托梦,说感激书生的一衣之恩,愿在四十年转世投胎后向书生报恩,同书生结为秦晋之好,并约定四十年后松州城外相见。”
这个故事奇诡香/艳,一时勾起了汪听雪的兴趣,就连坐在下首的知琴都眨着眼睛听得认真。
汪听雪托腮反问:“此时书生正是风华正茂,然而四十年后再相见,岂不是垂垂老矣?”
汪淮意味不明的微笑道:“四十年后,致仕还乡的书生想起昔日约定,便如约赶到松州城外,他自知年华已逝,不过想着再见见曾经故人罢了。谁知他行至半路,身体竟如返老还童一般,时光倒流渐渐重回年少,待到行至半山腰,便从垂垂老翁变成一面如冠玉的少年,而山中等待他的,恰是昔日少女。”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结为夫妇,从此相濡以沫,白首偕老。而世人皆以为奇,想来是上苍感怀少女知恩图报,有心成全有情人罢了。因着这桩奇事,此地渐渐香火旺/盛,便修筑起来一座寺庙。”汪淮握紧妻子小手,着重强调了知恩图报四字。
汪听雪此时才知他这是借典故喻自身,心中一暖,强行按下心中疑问。眼中却波光潋滟,同汪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寒山寺,两人递了拜帖,守山门的小沙弥接过帖子,合掌行礼,“智明师叔此时仍在招待贵客,几位施主舟车劳顿,不如在斋房暂歇片刻。待师叔得闲,小僧立刻通知几位。”
两人自然欣然应诺。
而此时的寒山寺后院,智明大师招待的贵客赫然正是肃王容承衍。
清幽小院里,檀香缈缈,竹影横斜,隐约有幽咽泉声敲打湖中积石,容承衍同智明相对而坐,各执一子下着围棋。
“小僧无能,殿下引荐小僧为陛下讲经,却不敌那玉真道人能言善辩,反要殿下为小僧周转。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恐怕小僧难逃一死。”
容承衍闲闲落下一子,“大师客气了,若不是受小王连累,大师此时还在京城白马寺传教,又何至于沦落至此呢?”
智明朗声一笑,“拘泥于一地,又哪里比得上云游四海,殿下实在不必为此愧疚。”
守在门外的小沙弥此时垂首进了小院,低声禀报来客,智明侧耳听过,便对着肃王颔首道:“殿下介绍的故人来了,不知殿下可要回避。”
容承衍起身淡笑:“此时尚不是相见之机,此番还要仰仗大师妙手回春,小王在此先行谢过了。”
智明自然不敢受肃王一谢,当今陛下推崇道教,佛法式微,佛教能不能改变颓势,全在眼前这位年轻藩王一念之间。
他起身恭送了肃王进了别院,这才命立在一旁的小沙弥请汪淮夫妻进来。
汪听雪夫妻二人跟在小沙弥身后一路进了寒山寺后院,和智明一番呼茶寒暄后,便进入正题,请智明为两人看诊。
智明看诊素来是一对一单独诊治,汪淮便等在门外请大师先为妻子诊断。
智明隔着绢纱为汪听雪把了脉,“夫人身体康健,这生子之事素来不可操之过急,只要平日行/事有节,顺其自然便可。”
汪听雪知道这是委婉劝他们房/事不可过度,霞飞双颊,低声谢过大师,起身出了房间。
她声如蚊呐的转述了大师的诊断,汪淮心中一定,他安慰的捏了捏妻子的小手,起身进了厢房。
安坐在院中,汪听雪看着泉中随波飘摇的落叶,渐渐面露迷茫。
陪坐一旁的知棋知道小姐这是有心事,心中着急,剜了一眼身旁无忧无虑毫无所觉的知琴,积极的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