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张氏走进来,绿蚁在她身后关上门,靖竹正要向张氏打声招呼,却见后者扑通一声朝自己的方向跪了下来。
靖竹大惊,快步走上前搀扶:“三婶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您这真是要折煞我了。”
张氏双手握在身前,秋水一样的眸子略略垂着,语气真诚坚定地道:“我今日前来是想向大小姐请罪,还请大小姐听我说。”
“三婶您唤我姓名就好。有什么话请起来说,您是我的长辈,我如何能承您如此大礼。”
张氏却摇了摇头道:“我虽是大小姐的长辈,但我的女儿犯了错,我要代她向大小姐道歉。”
靖竹一下子明白了:“三婶是说,四妹妹?”
“正是。”张氏想起自己早前的发现,一脸愧疚地道:“其实早在除夕年延那一日,我就已经发现了靖敏的不同了。”她抬起头,见靖竹并未表现出惊讶,忽然庆幸起自己的决定:“她每年家宴和你说话时虽然也笑眯眯的,但她是我的女儿,我晓得她虽然表面喜欢你,但背地里一直嫉妒你比她出色,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和你保持距离。可是这一次,她却故意靠近到你身边,还举止亲昵地触碰你袖口,我当时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那请问三婶,您是如何发现靖敏那日的动作有问题的呢?”
“她那天回房之后,居然让下人换了十几盆水清洗双手。我察觉有异,就过去问了问,却看到她亲手将一个瓷瓶扔进了火盆里。”张氏抬起头,对上靖竹沉静的眉眼,“我想起她先前触碰你衣角的动作,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我还是想,也许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呢,所以当晚并没有去质问靖敏,而是打算第二天去看一看你的情况。”
结果她第二日去时闲云阁闭门谢客,她隐约晓得此事应该与女儿的那瓶药有关,又担心女儿因为此事被老国公惩罚,便没有前去告发。
但是后来她才了悟,正是因为自己的放纵,才助长了靖敏的嚣张气焰,才让她对长姐一日比一日怨恨不满。
张氏:“我猜测,后来你对外声称去宫中为太后温养身子,大约是因为靖敏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药的缘故吧。”
“不瞒您说,”靖竹坦白道:“那次我莫名昏倒,几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我不知道……”张氏边摇头边张大了嘴巴,想到自己的来意,不禁愧然垂首:“我以为她只是小小地耍了一次手段,我不知道她竟然敢……”
“三婶不必惊慌,我既然将此事告知于您,就不会因为此事对四妹妹发作。”靖竹表现出自己的好奇:“我只是想明晰,三婶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四妹妹那日行事那般周全,我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您要是不说,我是不会查出来的。”
“若是可以,我哪会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张氏掩面,泪水随之而落:“我只是不想看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哪。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了解她,平日里在老国公和你的面前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可是她背地里不知有多愤世嫉俗,她不喜欢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总以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亏欠了她。我这个时候若是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任由她继续行凶作恶,才会害了她。”
她一壁擦泪一壁朝靖竹叩首:“大小姐,算三婶求你了,你就看在和靖敏是一族姐妹的份上,若是有一天她做了不可挽救的错事,不要对她赶尽杀绝。”
“三婶这个样子,我怎敢不应。”靖竹扶她起身:“她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上次的事情我只盼是她一时糊涂,下不为例。”
“当真?”张氏语气犹带着几分不确定。
“当真。”靖竹玩笑似的开口:“三婶莫看我是个女子,但说过的话也是算数的。只盼三婶日后能对四妹妹严加管教,莫要让她再做坏事了。”
“这是当然。”
靖竹亲自送了张氏回住处,回闲云阁的路上,绿蚁朝她问道:“小姐,要是此事真的是四小姐做的,那她可是差点就害您没了命啊,您就真要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她?”
“凭沈靖敏一个人,必定不能坐到当着我的面将毒药下在我身上而不被我发现。她既然不是主使,那处置她与否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小姐……”
“我小的时候,陈氏几次当着长辈们的面呵斥我不懂事,二婶和弟妹们全都冷眼旁观,只有三婶会站出来把我揽到她身后,在陈氏面前为我说话。”靖竹说起早年往事,好像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她初来此处了无依托,母亲不疼叔父早亡,只有一个远在北境的父亲真心疼爱她,可是临州城和郢州何止千里之遥,父亲便是有心帮她也鞭长莫及。
在她最无助和悲伤的时候,只有那个看起来最冷清最文雅的三婶肯帮她说上两句话。
靖竹唏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婶当年的恩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绿蚁瘪瘪嘴:“小姐又这样子,只是一点点小事就记到现在,还因为这个去宽恕要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您说您得是多傻。”
“得人恩果千年记,三婶在我心中,自与她人不同。”
忙活了一整天,靖竹有些累了,但还是撑着精神到书桌前写了封书信。
绿蚁问:“小姐是要给大爷写信吗?”
“不是。”靖竹说:“我在给唐颂唐大人写信。”
绿蚁“哦”了声,“我明白